终于,一缕青烟,一点橘红!
她颤抖着引燃柴薪,小心呵护那簇微弱火苗。
枯枝噼啪,陶罐底渐热。
这一次,水中翻滚的不仅是蔫黄的菜叶,还有那一小团渐渐变白丶缩紧的蛙肉。一股极其微弱的丶不同于野菜清苦的丶带着些许荤腥的气息,混杂在土腥味中缓缓升腾起来。
这气味依旧算不得好闻,却让蹲在竈边的阿安猛地擡起了头。
小鼻子使劲吸了吸,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的光。
待汤水染上浑浊的浅绿,并飘起一丝极淡的油花时,她以破布垫手,端下滚烫陶罐。
三只豁口粗碗并列。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少得可怜的几片荠菜叶和那一小团白嫩的蛙肉,分成了两份。
最多的一份,连同一勺汤,推到了眼巴巴的阿安面前。
“小心烫。”
她嘶声提醒,给汤吹了又吹,用破袖垫着碗边,递过去。
孩子立刻埋首,先是急切地啜吸汤水,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捏起那片珍贵的蛙肉,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小口地咬着,发出满足至极的呜咽。
她端起自己那碗,把馀下的蛙肉又分了一大半给那男人,汤碗里只有零星的菜叶碎屑。
她吹了吹,喝下一口——
加入了蛙肉後的菜汤,土腥味似乎被冲淡了些。
虽然依旧苦涩,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丶让人胃袋更灼热的力量感。
她闭眼,几乎是贪婪地吞咽着。
她看向最後一碗。
男人碗里的汤水一直没动丶
里面依然静静地躺着另一半白色的蛙肉和几片完整的荠菜叶。
昏光勾勒他如玉侧颜,长睫低垂,投下淡淡阴翳。
身姿挺拔却瘦得不像样,一股刻意收敛的温顺贞静。
紧抿的薄唇和微颤指尖,泄露了并非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极快地丶极其复杂地扫过那只碗里的蛙肉,又迅速移开。
那眼神深处,似乎翻涌着比之前更剧烈的情绪——有震惊後的馀波,有对食物本能的渴望,有恪守规矩的隐忍,或许还有一丝……对她这番近乎野蛮的丶却切实弄来了“荤腥”的举动,産生的极其复杂的认知混乱。
“趁热进食,有小念安要照顾。”她轻声劝了一句。
陈谷雨望着他那与破屋格格不入的侧颜,再回想村妇口中对男人的评判,前世今生的铁律轰然对撞,碎成齑粉。荒谬感与沉甸甸的压力,混杂着口中那点可怜的蛙肉带来的微弱暖意,沉沉砸落心口。
这,这里好像是个女人为尊的世界。
她,陈谷雨,是个必须立起来的“天”。
她缓缓放下空碗。
指尖那点唤醒白光的暖意似有残留。
那光,能照透这无边的饿,和这颠倒的世道吗?
她不知。
只知明日,仍需踏入那片荒田。
十指尽烂,千妇所指,亦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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