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为家之砥柱,夫侍乃家之辅翼!你倒好,活没干出个屁,先想踹开辅翼?!”
“搭床分居?!这是休夫前兆!十里八乡就没你这般混账妻主!”
“他一个罪臣之子,带个没户籍的拖油瓶弟弟,被你休了是什麽下场?!啊?!你想逼死他们兄弟吗?!有没有良心?!”
句句如烙铁,烫在谢晚舟心上!他手抖如筛,面白如金纸,摇摇欲坠。
妻主…果然容不下他了!连最後体面都不给!冰冷绝望巨浪般吞没他。
“——等等!”
三姑婆怒骂卡壳,猛拍脑门,怒容转恍然大悟的懊恼与更深切的气愤!
指着陈谷雨,手直哆嗦,声带荒谬无奈。
“呸!瞧我这脑子!忘了你是块什麽料了!”
重啐一口,语气陡转,充满怨怼鄙夷。
“都怪你那早死的娘爹!尤其你娘!老来得女,拿你当眼珠子捧!含怕化,捧怕摔!”
她唾沫横飞。
“田里活?别说教,锄头把都不让你摸!怕磨糙手!”
“家里规矩?《女德》?《女诫》?屁!就想把你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指望你攀高枝,娶个神仙似的大家郎君回来供着你!结果呢?惯得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惯得你连妻主责任丶男女大防的规矩都不懂!”
三姑婆痛心疾首直跺脚。
“分床?搭新铺?哈!我看你根本不是想休夫!你是压根不知道夫侍该睡哪儿!不知妻夫同榻才是正经!你娘把你宠成不知世事的傻子!这点人情伦常都没教!要不是晚舟这孩子—”
她猛指脸色煞白丶眼神却骤起一丝难以置信茫然的谢晚舟。
“要不是他及时嫁进来,操持这点家当,挖野菜,绣帕子,换口粮吊着你这条懒命!你早坐吃山空,饿死在这‘大小姐’破炕上了!轮得到你今天搭床分铺?!”
平地惊雷!
这石破天惊丶翻尽旧账的咆哮,炸懵了屋内三人!
陈谷雨僵住。原主…竟被溺爱至此?连这都不懂?荒谬得让她无言。
而谢晚舟——
紧握柴刀的手,那剧颤,在听到“不知夫侍该睡哪儿”丶“不知世事傻子”时,奇异地…停滞了!
他猛地擡头,那双原被绝望恐惧充斥的寒眸,首次带上近乎空白的丶难以置信的震惊,直看向三姑婆,又缓缓地丶极其僵硬地转向一脸懵然的陈谷雨!
一个荒谬至极却丝丝入扣的念头,如电光劈开他心中浓稠绝望——难怪…她往昔种种…竟是真的…不懂?不是嫌弃?不是厌弃休夫?只是…不通世情?
是了……
新婚夜,她只顾掀了盖头抢过合卺酒独饮,嘟囔着“饿死了”,对他这个新郎官视若无物,倒头便睡在炕里侧,未曾看他一眼,更无半分旖旎念头。
此後日夜,她懒散度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稍不顺心便摔打喝骂,只关心口中食丶身上衣,何曾有过半分为人妻主的自觉?又何曾知晓什麽夫妻伦常丶闺房之礼?
她甚至…从未要求过他侍寝。
最初他还战战兢兢,以为是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或容貌不入她眼,惹她厌弃,才被如此冷待。後来才渐渐麻木认清,她只是纯粹地…不在乎,她眼里只有她自己那点饥寒冷暖。
便是同榻而眠,她也只当他与念安是炕上两件会喘气的摆设。
夜里冷了会有意或无意识地挤过来抢被子,饱了又嫌孩子吵闹一脚蹬开,全然不管什麽男女大防丶妻夫之别。她那般理所当然地占据着炕头,仿佛他睡在外侧夜夜起身照料念安丶为她掖好蹬开的被角,都是天经地义。
原来…不是厌他至深,而是…蠢钝如猪?被娇惯得失了魂智?
这念头太过骇人听闻,却诡异地与她过往所有行径丶与昨日今日种种惊惶笨拙严丝合缝…
这认知带来巨大荒谬感,伴随溺水获救般的虚脱冲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