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州学
陈谷雨脊背笔直,迎上张学正审视的目光。
“学生谨记教诲。稚弟念安是至亲,亦是责任。学生既带他入学,自有兼顾之能。学业课业,绝不敢懈怠,若有疏失,甘受学规处置。”
她的声音清亮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张学正眼底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认可,微微颔首。
“既如此,入丁字斋舍。课业安排,自有人告知。”她转向李素心,“李学官,随我来办文书。”
李素心递给陈谷雨一个鼓励的眼神,便随张学正步入明伦堂。
陈谷雨牵着念安站在庭院中。
四周书声琅琅,青衿学子步履匆匆。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墨香与来自李家坳,那虽微弱却坚韧的晶力波动交织在一起。
束发直裰,踏入州学。这是她主动踏入此地人间规则洪流的开端。
“安安,我们到了。”她低头捏了捏念安的手,“这里是我们寻阿兄的第一站。”
丁字斋舍位于州学西侧,临近藏书楼,清幽却也僻静。
斗室仅容一床一桌一柜。陈谷雨归置好简单行囊,用棉垫在床边为念安铺了个小窝。
念安紧紧挨着姐姐,小手攥着她的衣角。
“莫怕,”陈谷雨蹲下身,“这里有画着田地和棉花的书,安安想看吗?”
“书…阿兄…”念安小声重复,望向窗外高耸的书楼。
安顿稍定,有人送来青衿丶课业章程和一叠经义典籍。陈谷雨翻开泛黄纸页,指尖划过竖排墨字。
经史子集她早已烂熟,真正的战场在策论。
她铺纸研墨,凝神静气。
识海中契地青晶主柱虚影微闪,与州学千年文气隐隐呼应。她要做的,是将田垄实践丶地气流转丶棉铃生机,乃至晶力之玄妙,融入锦绣文章。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
陈谷雨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三十许女子,石青绸衫,同色方巾,面容清秀温润,眼神精明干练。正是青州县衙师君柳青。她提着竹编食盒,脸上带着无奈笑意。
“该称陈生员了。”
柳青走进来,目光扫过简陋斋舍,在角落的念安身上顿了顿。她放下食盒,“刚在学正处听说你入了州学,真是意外又不意外。”
她叹口气:“一州青晶契主,坐镇契地便是无冕之王,何苦来挤这科举独木桥?熬心费力,即便高中,也不过入了更深樊笼。”
陈谷雨为她倒水:“柳师君此言差矣。契主之尊在于护佑一方,是本分。然世事如棋,非一隅可解。科考是进京最‘正’的名目。”
柳青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深邃:“为了司农寺那位?”
她压低声音,“当初你为他奔波,我就知不同。没想到要到这一步。京城司农寺是龙潭虎xue,他陷在里面,已成棋子了。”
念安听到“司农寺”,小声唤:“阿兄…”
柳青看他一眼,眼中掠过怜悯,又正色道:“你既决意走此路,前路艰险。我柳青人微言轻,但在青州消息还算灵通,笔墨也过得去。”她放下水杯,“学问若有疑难,经义策论有何不解之处,尽可来县衙寻我。邸报丶农桑水利卷宗,只要不涉机密,任你翻阅。”
陈谷雨郑重一礼:“多谢柳师君!”
“不必谢。”柳青摆手,打开食盒,里面是点心和瓜果,“想着你初来带孩儿,顾不及吃食,顺道带给安安甜甜嘴。”
念安看点心,又看姐姐。
得到点头後,才小心拿起一小块,小口吃起来。
“衙门还有事,先告辞。”柳青走到门口,回头深深看她,“科考是明路,但京城水更深。你的‘南棉’丶‘梯田’二策,是敲门砖也是双刃剑。锋芒太露易折;藏锋太过则难达天听…其间分寸,你要仔细拿捏。”
说罢拱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