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的纸鸟也猛地跃上了近旁的一棵粗壮的大树,它身上的金光倏地亮得耀眼,纸鸟仿佛一粒在树上休憩的光斑。
莉塔站在恶臭阵阵的池子旁,她看见满地磕碰残缺的陶壶,看见被绿藻蒙住大半的水面,也看见……
也看见那条腐烂得露出白骨的深红色鱼尾,那条属于莉塔最熟悉的人鱼的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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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钱袋,她朝小酒馆的老板露出一个局促而略带讨好的笑容,艰难地掏出几枚陈旧的铜币,怯怯地道:
“您看,这些钱能在您这儿买什麽吃的吗?我……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太多钱。”
小酒馆的老板将阿尔从头打量到脚,这是位中年妇人,梳着个一丝不茍的小圆髻,她经营的这间酒馆虽然狭小老旧,却相当整洁,只进门观察的这一会儿功夫,阿尔就看着老板把那张空着的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三遍。
“有两只前天剩下来的黑面包,现在都硬得像木头桩。”老板用手里的抹布把阿尔的那几枚铜币推过去,妇人生着一双偏细的眼睛,模样瞧着有一点刻薄,说话的声音也略显尖细,但却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要是不怕把牙硌掉,就都拿走吧!”
戴着兜帽的阿尔起初没反应过来老板的意思。她原以为老板会直接拒绝或者勉为其难地都给自己几块不新鲜的面包,并没有想到老板会是这样的反应,正怔神间,又见那老板把手里的抹布一甩,发出不满的一声“哼”。
“把你的钱收回去,别脏了我的桌子!”
“啊……抱歉抱歉!”
回过神来的阿尔立即把铜币收进手心里,接着忙不叠地同老板道谢:“谢谢您的好意,但这面包的钱我一定得付,您知道——”
“我不知道!”
老板斜了阿尔一眼,似乎对阿尔颇为嫌弃,语气里也有点不耐烦,“我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你要是不要,我咬不动这黑面包,也是要拿去喂猪喂狗的。”
阿尔一噎,尽管她觉得老板这话只是唬她的,再硬的面包用水啊汤啊泡一泡也总会变软的,更何况看小酒馆的样子,这位老板并不阔绰,怎麽也不像能用面包去喂畜生的样子。可此刻的阿尔也不可能挑明,她清楚这是老板的善意,她只能有些尴尬地又多道了几声谢。
老板对阿尔的道谢不置可否,她看了看酒馆里寥寥无几的客人,便拉着阿尔进了後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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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沉甸甸的黑面包落在手上,阿尔还想要再次感谢这位好心肠的老板,便被老板捂住了嘴巴,阿尔不由得身体一僵,做好了回击的准备。谁料下一瞬迎来的却不是攻击,而是老板的数落:
“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乱?就这样自己一个人随随便便跑出来!那些黑了心肝丶被女神扒十八层皮都活该的混蛋可不会对你留情!”
老板的音调原本尖细,此时竭力压低声音警告阿尔,声音便格外怪异难听。
“等他们把你抓起来,你这辈子都完蛋了!抓进去那种腌臜地方,那帮坏精灵天天都看着你,逃也逃不出去,死也死不掉。”
“我——”
自从母亲被关进了塔楼,阿尔就失去了和年长女性接触的机会,她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年长女性为她提建议。在这种时刻意想不到地有了第一次体验,阿尔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忽然生出了千万根细小的绒毛,痒得受不了,却无法抓挠。
“你什麽你?我什麽我?!拿了面包就快回家去,你可千万别在外面乱打转。那些无法无天的渎神者连人鱼都敢吃,你一个小——”老板顿了顿,阿尔这下确信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女性身份,老板显然不想点破这件事,她像是努力在避讳着什麽。
“快回去,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伴随着老板恶狠狠的一瞪,阿尔被她推出了後厨,老板的动作极快,表现出一副极其厌恶阿尔这个“乞讨者”的架势,在酒馆门口还指着阿尔呵斥:
“好好的小夥子,有手有脚的,还来我这讨饭吃。快滚吧!再有下次,我直接给你踢出去!”
怀抱着两只黑面包的阿尔馀光瞥见两个穿着灰色神袍的男人——他们应当是为神庙跑腿做事的,阿尔留意到他们朝自己看来,目光油腻腻地往她的脸上爬。她当即作出呲牙咧嘴丶嚎啕大哭的模样,口齿不清丶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卖惨的话,把本就刻意掩饰丶丑化的面容搞得更加不堪入目。
这次随机应变使得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没有在阿尔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她就听见那两个灰袍男人大笑着骂了一句带有生殖器的脏话:
“就这种货色!你还要我多看几眼?这小子跟个腌菜干似的,大人怎麽可能喜欢?”
“你懂什麽?大人们就喜欢这种……唉!可惜了,这个脸长得太丑。啧啧啧,不过这几年,大人们对这方面也淡了。”
其中的一个灰袍男人发出一声暧昧的丶黏腻的笑声:
“是啊,他们现在不迷人了,迷上‘吃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