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
她知道,他想见她。
他有话想和她说。
却不知该如何见丶如何说。
江景成抓住妻子的胳膊晃了晃,也跟着看向外面的人堆:“韶清?”
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兀自道:“官人且记,事当淡薄丶莫用华俊,宦海风波丶终必遭咎丶求名捷报丶可得自受。求财急退丶安闲永久……”
王韶清回过头,回握住丈夫的手,看一眼丫鬟:“无事,刚才疑似见到了熟人,许是头晕眼花看错了。这签还算不错,我们走吧。”
江景成目光巡回,并未发现眼熟的面孔,将注意力全聚集在妻子身上,“厨房炖了阿胶红枣汤,慢火煨在竈上……”
丫鬟上前打赏了和尚,默默跟了上去。
崔皓穿过热闹人潮,回到门庭冷落的旧宅。
门房见他回来,“衙内,官人要见你。”
“什麽事?”
“说是老官人的棺木要挪至江南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官人的意思,许是有些想你了。”
这一天其实没做什麽事,崔皓却有些累了。
他擡步入了宅中,径直朝正堂走去。
谢远不在,酒坛子却空了不少。
崔皓逐一看完,发现一滴也没被剩下,彻底熄了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後院。
清辉院内一片寂静,间或泛起水声。
缸内养着红鲤,每死了一批,隔天便会换入新的,一切都保存得如同往昔。
那时他尚在调皮捣蛋的年纪,总爱拉着端方正直的长兄在院子里摘了枝叶点火烤鱼,长兄不肯,他便用捞了鱼沾了水的手甩来甩去,故意惹人嫌。
父亲放着自己的院子不住,下了值便赖在母亲这里不走……
青烟升腾起来,被风吹得很远。
仆人们抄着桶盆过来,同蹲在地上的崔皓大眼瞪小眼。
青衣丫鬟一头雾水,张口便问:“衙内?”
知情的老仆拽了拽她的衣袖,顺带遣散了衆仆从。
青衣丫鬟问:“衙内这是?疯……怎麽了?”
老仆从摇摇头:“你新来,不知情。咱们这位少爷记忆力卓群,事无巨细,皆在脑中。”
青衣丫鬟:“物是人非,旁人能淡化记忆,岂不是只有他会被旧事折磨?”
老仆从提点道:“官人现今只有衙内一子,和好也只是早晚的事。”
寻常人家多为两子一女,多出不举以避官税。
仕宦人家俸禄充足,家底丰厚,妻妾成群,子孙者衆极为常见,毕竟,多子即为多福。
崔岚不缺女人,膝下却仅有二子,殇一存一,已属罕事。
如今忙起崔勋的身後事,推己及人,想到自己,因而念起崔皓这个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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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要见我?”
核雕不过橄榄大小,被雕成一艘游舫,帆帷桅杆丶彩灯宾客,一应俱全。
崔岚手拿叆叇,拨弄开船上紧闭的窗扉。
“瑞庆花行的,夏折薇。”
仆人到底没敢直呼为少夫人,闻言再次重复,声音却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