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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碑底藏春雷(第1页)

林昭然的船行至长江中段时,江风卷着湿冷的秋意灌进舱门,吹得纸页簌簌作响,舱内炭盆的火光在壁上投下跳动的影子,一丝微弱的松烟味混着潮气钻入鼻腔。

她立在舷边,木制船板在脚下轻微震颤,指尖触到栏杆上的露水,凉得像铁。

她望着两岸渐次浮现的青灰色碑影——第一块“附录碑”在江宁府东市,第二块在润州渡口,到常州段时,几乎每座渡头、每处茶肆前都立着半人高的青石碑,碑身被拓印的草纸磨得亮,石面泛着油润的光泽,像被无数双粗粝的手掌长久摩挲过的旧书,边缘已微微起毛。

“昭然兄快看!”程知微从舱里探出头,梢沾着水雾,呼吸带出一缕白气,手里攥着张刚揭下的拓片,纸面还微微潮湿,“这是刚才靠岸时老丈塞给我的,说‘附录’里的《蒙学算经》能教孩子分粮,比账房先生的算盘还准。”他展开拓片,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江风中微微颤,墨香混着湿纸的土腥味扑面而来,“您瞧这边角,百姓自己添了注——‘稻熟分八斗,老弱留三升’,比咱们写的更实在。”

林昭然接过拓片,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那是被无数双粗粝手掌反复摩挲的痕迹,纸面甚至有些毛,边缘微微翘起。

她望着岸上,有白老妇扶着碑慢慢念,嘴唇无声开合,手指顺着刻痕缓缓移动;有孩童趴在碑前用树枝临摹,沙地上的字迹歪斜却认真,树枝划过石基出“沙沙”的轻响;更有个盲眼阿公被孙儿牵着,指尖沿着碑上凸起的盲文摸索,触到熟悉的点阵时,嘴角咧得像朵菊花:“这字硌手,可暖心得紧。”

“明漪前日传信,说七十州的碑刻都立齐了。”程知微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像被江风压住,“可礼部的清查使……”

“我知道。”林昭然将拓片小心收进袖中,目光扫过江面上飘来的官船——桅杆上挂着礼部的杏黄幡,在灰蒙的天色下格外刺目,吃水极深,显然载着查案的文书与刑具,船头破开的水浪出沉闷的“哗啦”声。

她摸了摸袖中阿阮的盲文卷,点字的凸起隔着布料抵着掌心,像一粒粒微小的种子,硌得掌心烫。

“碑文是明路,可明路太招眼。他们要拔碑,我们得给‘附录’修条暗道。”

船靠上苏州码头时,柳明漪已等在栈桥下。

她穿月白短打,腰间别着绣绷,间沾着靛蓝染料——那是染坊刚染好的蓝草汁,用来拓碑最耐久,一缕幽微的草香随风飘来,清苦中带着一丝甜意。

见林昭然下船,她大步迎上,绣绷撞在腿上出轻响:“阿阮在染坊后屋,盲匠们连夜刻了三百块模子,触读碑的纹路比前日更齐整。”她说话时,袖口蹭过林昭然的手背,留下一点凉凉的蓝色印痕。

染坊后屋飘着浓郁的蓝草香,混着蚕丝与热蜡的气息。

阿阮坐在织机前,指尖在经线间翻飞如蝶,织机“咔嗒咔嗒”地响着,像某种隐秘的节拍。

她虽盲,却能凭经纬的松紧辨出每根丝线的位置,指尖过处,丝线如活水般流动。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脸,眼尾的银饰随着动作轻晃,出细碎的铃音:“昭然姐,晨时织了匹‘春种图’,经线里藏了《考据课》的算术章,摸第二十三根纬纱,能触到‘加减’二字。”她的声音轻而笃定,像在讲述一个早已熟稔的秘密。

林昭然在她身旁坐下,握住那双沾着丝线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因常年织造留下的薄茧,粗糙而温暖:“明漪说礼部要清查,碑文再好,一块碑砸了就是一块。我们得让‘附录’活在更活泛的地方——比如绣谱里。”她取出《盲童考据课》,翻到染织篇,纸页出轻微的“簌簌”声,“你用盲文织法,把十二课编成十二套绣谱,每套藏一课内容。就说这是绣娘的‘日常功课’,谁能查女红?”

阿阮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忽然笑了:“去年给宫里绣百子被,我把《千字文》藏在婴孩的肚兜里,老尚宫查了三遍都没现。”她的盲杖敲了敲织机,声音清脆,“这次用双经双纬,明线绣牡丹,暗线藏算筹,就算拆了绣品,单看明纹只道是新花样。”

“好。”林昭然转向柳明漪,“你率绣娘把新绣谱分送七十州,用‘贡品备选’的名义送进官坊。官坊的绣娘要考‘尚衣局’的手艺,这绣谱就是她们的‘功课’,谁能说不是?”

柳明漪的眼睛亮起来,绣绷在掌心转了半圈,木框边缘的刻痕硌着她的指腹:“我还让人在每块碑底凿了暗格。”她从怀里掏出块铜版,上面是《心灯图》的轮廓,铜面冰凉,刻痕深峻,“暗格里放拓片和盲文铜版,就算碑被砸了,掘地三尺也能再刻——碑倒了,碑底的东西还在土里长根。”

这时程知微掀帘进来,袖中鼓鼓囊囊塞着纸卷,脚步带起一阵风:“我查了《吴越古制考》,越人用巫绣记农时,我找了十二个老绣工写证词,说这绣谱是越国传下来的‘青铜印模’。”他摊开纸卷,最上面是张盖着朱砂印的证词,印泥尚未干透,散出淡淡的麝香,“世家信古不信真,他们说我们‘伪古’,我们就用古制钉死他们的嘴——您瞧这印,是我照着苏州博物馆的越式青铜纹刻的,连锈都做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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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然接过印模,指腹蹭过凹凸的纹路,铜面沁着凉意:“你又造假?”

“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程知微挠了挠顶歪掉的巾子,丝间还沾着雨气,“去年沈阁老批《三礼注疏》,不也引了半本不知真假的《汉儒手札》?”他的声音低下来,像在耳语,“昭然兄,我们不是要骗,是要让‘附录’变成他们眼里的‘古制’,变成拆不得、烧不得的东西。”

林昭然望着染坊外的天空,暮色正漫过青瓦,将碑影拉得老长,屋檐滴水“嗒、嗒”落下,敲在石阶上。

柳明漪已带着绣娘分送绣谱去了,阿阮的织机重新响起来,“咔嗒咔嗒”的声音像种子破土。

程知微收拾着纸卷,忽然抬头:“湖州的人捎信来,说清查使明日到。”

林昭然摸了摸袖中柳明漪刚给的碑底铜版,上面“正统非天定,乃民所认”的刻痕还带着凿子的毛刺,硌得掌心麻。

她望向窗外,远处的茶肆前,几个孩童正用树枝在地上临摹碑上的字,一个老绣工蹲在旁边,用枯枝在沙地上补全他们没写完的笔画,沙粒被风轻轻吹起,落在她袖口。

“该去湖州了。”她轻声说。

暮色里,官船的杏黄幡已隐约可见。

三日后,船泊乌程渡口。

秋雨缠绵,林昭然踏上湿滑的青石阶时,袖中铜版贴着心口烫。

她知道,那场迟早要来的风暴,已在前方等她。

林昭然的青布小轿刚拐进湖州南市,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喊嚷声撞破雨幕,混着铁镐刮石的“刺啦”声与百姓的哭喊。

她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二十余丈外的青石广场上,礼部清查使的朱漆官轿歪在碑前,七八个皂衣差役举着铁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围得严严实实。

为的老绣工跪得膝盖浸在水洼里,灰白的髻散了半绺,攥着半幅褪色的绣帕直往差役靴底送:“官爷看看这针脚!我娘教我认这谱子时,我才七岁,如今我孙女都能背下《蒙学算经》了——您说它是妖书?”她声音嘶哑,帕子上的绣纹已模糊,却仍能辨出细密的经纬。

轿夫脚步微顿,林昭然按住他欲停的手,掌心渗出冷汗,袖中“灰墨方”抄本边缘的靛青染料在湿气中微微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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