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他焦急的声音在踏入大殿的瞬间,戛然而止。
预想中师尊被困丶苦战丶或是受伤的场景并未出现。
大殿内,无数精密复杂的齿轮和光缆缓缓运转,构成一个庞大而玄奥的阵法核心。而阵法中央,晏离一袭雪白道袍,纤尘不染,正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地看着前方闪烁不定的阵纹。而千机阁阁主江系舟,则站在他身侧稍靠後的位置,手里摇着他那从不离身的机关扇,脸上带着惯有的丶略显轻浮的笑容,正指着阵纹对晏离说着什麽。
两人姿态……看起来竟有几分并肩而立的和谐?
听到破门声和郁行初那声急切的呼喊,殿内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晏离琉璃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并未言语。
江系舟则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更加玩味的笑容,摇着扇子啧啧道:“哟?我当是谁这麽大火气,原来是郁师侄啊?怎麽?这才一个月不见,就想师尊想得紧,都追到我们千机阁来了?”
他话语里的调侃和暗示意味十足,目光在郁行初和晏离之间来回扫视。
郁行初僵在原地,看着师尊完好无损丶甚至气息都比在宗门时似乎更沉凝几分的模样,再听着江系舟那令人不适的调侃,一路上的担忧焦急瞬间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丶窘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酸涩的闷气。
原来……没事。
不仅没事,看起来……相处得还挺“融洽”?
自己那番心急如焚丶甚至不顾宗门事务跑来,倒显得像个自作多情丶沉不住气的笑话。
他脸颊微微发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涩意,恭敬地对着晏离行礼:“弟子……鲁莽。只因师尊久去未归,传讯亦无回复,弟子心中担忧,恐生变故,故此前来探视。见师尊安好,弟子便放心了。”
晏离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因急速赶路而尚未平复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才淡淡开口:“无妨。此处阵法干扰甚强,传讯玉符或受波及。”
他的解释简洁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郁行初心中那点因为被忽视而生出的细微委屈,瞬间被这简单的解释抚平了大半,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失落笼罩。原来……只是阵法干扰。
“原来如此,是弟子多虑了。”他低声道。
江系舟在一旁看得有趣,扇子摇得更欢了:“哎呀,晏离兄,你看你这徒弟多孝顺懂事,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确认你安危,真是令人感动啊!哪像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巴不得我死外面别回去呢!”
晏离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只是对郁行初道:“此处阵法修复已近尾声,再过几日便可返回宗门。你既来了,便在此等候一同回去,亦可观摩千机阁机关之术。”
一同回去?还要再等几日?和这个江系舟一起?
郁行初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看江系舟对师尊献殷勤。但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师尊的命令,他不能违抗。
“……是。”他只能低声应下。
接下来的两日,对郁行初而言可谓度日如年。
他被迫留在千机阁,看着师尊与江系舟一同研究那复杂的大阵。江系舟总是有意无意地凑近师尊,找各种话题搭讪,虽然十次里有八次都被师尊冰冷的无视或简短的“嗯”“否”挡回,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而师尊……似乎也并未表现出丝毫不耐。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郁行初则像个多馀的影子,跟在後面,心神不宁。他一方面告诫自己,师尊之事非他能过问,自己这般在意实属不妥,另一方面却又控制不住地去关注那两人的互动,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难受。
他甚至忍不住想,师尊迟迟不归,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阵法复杂?还是说……也有那麽一点,是因为别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他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胡思乱想?
终于,在两日後的大清早,阵法修复彻底完成。
晏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直接对郁行初道:“走吧。”
甚至没有与江系舟多做告别。
江系舟倒是追了出来,摇着扇子,脸上带着惋惜和不舍:“这就走了?晏离兄,下次若再有这等‘难题’,小弟还得找你呢!”
晏离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
郁行初跟在他身後,看着师尊那冰冷决绝丶毫不留恋的背影,再对比江系舟那明显带着失落的表情,心中那团闷气忽然就散了不少。
原来……师尊对他,也是如此冷淡。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心和吃味,现在看来,真是……荒谬又可笑。
他收敛心神,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彻底压下,快步跟上师尊。
两道剑光升起,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千机阁地界。
回程的路上,晏离依旧沉默寡言,郁行初也更不敢多言。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掠过前方那抹雪白挺拔的背影,心中一片混乱。
担忧是假的,牵挂是真的。
尴尬是有的,庆幸也是有的。
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或许,只是错觉吧。
他摇摇头,将一切杂念摒弃。
安然归来,便好。其他不该有的心思,需彻底斩断。
踏入凝辉宗山门,熟悉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神稍定。
弟子们见到掌门归来,纷纷恭敬行礼。晏离淡漠颔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凝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