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行初跟在他身後,正欲如同往常般行礼告退,却听到前方传来清冷的声音:“行初,进来。”
郁行初脚步一顿,心中微紧。师尊单独唤他,所为何事?莫非是责怪他擅离职守,私自前往千机阁?
他收敛心神,垂首应道:“是。”
步入空旷冰冷的凝辉殿,殿门在身後无声合拢。
晏离并未走向主位,而是停在了殿中央,转身,琉璃色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他。
“此行,你有何看法。”他问道,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情绪。
郁行初心中念头飞转,师尊是问千机阁阵法之事?还是问他擅自前往之事?
他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垂首恭敬道:“千机阁机关阵法精妙绝伦,弟子见识浅薄,未能窥得门径。师尊与江阁主通力合作,破解难题,令弟子钦佩。弟子擅自离宗,前来探视,鲁莽之处,请师尊责罚。”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将所有个人情绪完美隐藏。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郁行初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加具有穿透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就在他以为师尊会出言训诫或询问细节时,晏离却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郁行初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师尊身上那缕熟悉的丶冰冷的冰雪气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丶千机阁那种机关运转特有的金属锐气。
他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後退,却强行克制住了,只是将头垂得更低,避开那过于接近的视线。
“仅是如此?”晏离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低沉了半分,“你匆匆而来,到底为何?”
郁行初呼吸一窒。师尊这话……是什麽意思?难道察觉到了什麽?
他稳住心神,语气更加平稳官方,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疏远:“弟子愚钝,只因久未得师尊讯息,恐生变故,忧心宗门无人主持大局,故此前去。见师尊无恙,便安心了。除此之外,并无他念。”
他死死咬定“担忧宗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绝不泄露半分私心。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郁行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他感觉师尊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低垂的眉眼丶紧抿的嘴唇上细细扫过。
然後,他听到一声极轻极淡的丶几乎错觉的叹息。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毫无预兆地擡了起来,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因赶路而略显凌乱的一缕发丝,将其拢至耳後。
那动作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试探?
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廓。
郁行初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师丶师尊?!
他难以置信地猛地擡起头,撞入了晏离那双近在咫尺的琉璃色眸子中。
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冰封千里,而是沉淀着某种极其深沉丶复杂难辨的情绪,仿佛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几乎要将他吞噬!
“并无他念?”晏离重复着他的话,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近乎逼问的意味,“那为何……不敢看为师?”
郁行初瞳孔骤缩,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所有的冷静丶所有的僞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师尊他……他怎麽会……?!
这突如其来的丶逾越了师徒界限的举动和问话,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阵脚!
他看不懂师尊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更无法理解这举动背後的含义!是试探?是惩戒?还是……别的什麽?
巨大的慌乱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涌了出来,他害怕被看穿,害怕那冰封之下可能隐藏的丶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弟子……弟子……”他语无伦次,下意识地猛地後退一大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声音都变了调,“弟子不敢!师尊若无事,弟子……弟子先行告退!”
他甚至不敢再看晏离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踉跄着冲出了凝辉殿,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直到冲出大殿,冰冷的山风扑面而来,他才如同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耳廓那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丶令人战栗的触感。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眼中充满了惊惶丶困惑,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被深深压抑的悸动。
师尊他……到底……
他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可怕的触感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彻底甩出脑海,脚步匆匆地逃离了这片让他方寸大乱的地方。
凝辉殿内,晏离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缓缓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指尖之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缕发丝的柔软触感,和那瞬间变得滚烫的皮肤温度。
他琉璃色的眸底,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涌动着更为幽深难测的暗流。
良久,一声极轻的丶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低语,在空荡的大殿中响起:
“果然……还是这个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