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后生扛不住压力,结结巴巴地道:“也……也不是俺们瞎说,是……是知青的知青说的……说你们……说弄月嫂子她……”
“杨柳?”靳长森眉头狠狠一拧,眼底闪过厉色。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几个后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靳长森行得正坐得端,和弄月同志只是单纯的房东与租客、搭伙吃饭的关系。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生活不易,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再让我听到谁在背后嚼这种舌根,污蔑她的清白,别怪我不客气!”
他这话说得极重,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不仅是说给这几个后生听,更是说给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听。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靳长森这罕见的疾言厉色和那股子慑人的气势震住了。
而另一边,弄月也听到了更加不堪的版本。几个长舌妇故意在她路过时高声议论,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克夫的女人心都野”,“看着老实,谁知道半夜给谁留门”……甚至隐隐暗示小豆丁的来历都不清不楚。
弄月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她可以忍受清贫,可以忍受劳累,唯独不能忍受这盆脏水泼到自己和孩子头上!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默默走开,而是猛地转身,走到那几个妇人面前,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带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颤抖和强硬:“你们!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弄月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谁再敢乱说,我……我就去找村长!去找支书!让领导给我做主!”
她平时温婉柔顺,突然这般激动强硬,反倒让那几个妇人一时愣住了。
弄月说完,不再理会她们,捂着脸,哭着就跑向了村长家。
她一路哭着,引得不少村民围观。她也不管不顾,直接冲进村长家院子,见到老村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得泣不成声:“村长伯伯!您要给我做主啊!我活不下去了……他们……他们那样说我……我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干净!可我的豆丁怎么办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将连日来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那张漂亮的桃花面哭得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老村长吓了一跳,连忙让她起来:“弄月丫头,快起来!怎么回事?慢慢说,谁欺负你了?”
弄月抽噎着,将那些越传越难听的谣言,尤其是牵扯到靳知青和诋毁她人品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杨柳的名字。“……我一个寡妇,名声坏了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和豆丁啊……村长伯伯,您得给我做主,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坏我……”
老村长听得眉头紧锁,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是看着弄月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的品性,那些谣言确实太过恶毒。而且牵扯到知青,这事可大可小。
“行了,丫头,别哭了。这事我知道了。”老村长沉声道,“你放心,村里绝不会允许这种坏风气的!我这就去查,看是谁在满嘴喷粪!一定给你个交代!”
靳长森的当众严厉否认和警告,加上弄月这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没真上吊)地直接闹到了村长那里,就像两盆冷水,猛地泼在了那盆烧得正旺的谣言火上。
虽然火星未必立刻完全熄灭,但至少,明面上,那些污言秽语瞬间少了很多。村民们都意识到,这事闹大了,而且靳知青和弄月都不是软柿子,再乱传恐怕真要惹麻烦。
而始作俑者杨柳,听到风声后,气得差点咬碎银牙,心里更是恨极了弄月。但她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煽风点火,暂时收敛了起来,只是那双眼睛里,算计的光芒更冷了。
经此一事,靳长森和弄月之间的关系,似乎又陷入了一种新的微妙境地。流言的逼迫,反而让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纽带,更加复杂难言了。
第二天下午,收工后,村头那棵百年老槐树下,生产队的铁钟被敲得当当响。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不知道突然开大会是为了什么事。
老村长站在磨盘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他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在耷拉着脑袋的几个长舌妇和眼神闪烁的杨柳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站在人群边缘、脸色依旧苍白的弄月身上。
“静一静!”老村长敲了敲烟袋锅子,声音洪亮,“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就说一件事!最近村里有些乌七八糟的话,传得忒难听!简直不像话!”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弄月和知青点方向。
“有些人,吃饱了撑的!整天张家长李家短,搬弄是非,满嘴喷粪!”老村长的声音带着怒意,“尤其是针对弄月丫头的那些话!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亏不亏得慌!”
他猛地伸手指向弄月:“你们瞪大眼睛看看!这丫头!她爷爷,是老红军!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连个尸首都没找全!她爹,是烈士!牺牲在朝鲜!她男人石头!是为了保护咱们队的粮食,跟野猪拼命没的!一家子忠烈!满门英魂!”
老村长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沉痛和愤怒:“现在!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带着个三岁的娃!一天天起早贪黑,靠着一手绣花手艺,干干净净地挣钱吃饭,从来没向队里伸过手,没拖过集体后腿!你们呢?你们在背后是怎么糟践她的?!”
“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你们想没想过她死去的爷爷、爹爹和男人?!想没想过他们是为谁死的?!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