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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春天(第1页)

等·春天

暑气最盛的时候,迟倦随电影剧组开始了前期采风,目的地包括几个保留着老城肌理的北方城市。易景行坚持实地感受,认为只有脚踩在那些即将消逝的青石板路上,呼吸着那些老房子里陈旧的空气,才能捕捉到剧本中需要的那份真实质感。

邓朝雨作为视觉顾问同行,她的眼睛像永不疲倦的镜头,捕捉着光影在旧墙上的舞蹈,门楣上残存的雕花,以及巷口老人眼中沉淀的时光。迟倦则更像一个灵敏的传感器,记录着对话的碎片丶空气中特殊的气味丶以及某个瞬间击中她的丶难以言喻的情绪氛围。易景行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时而停下,用导演取景器框取画面,时而蹲下,触摸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门槛石。

这种集体工作模式对迟倦来说是全新的。她不再是孤独的书写者,而是团队感官的延伸和情感的翻译器。她需要将个人的敏锐感知,转化为可以被摄影机丶被演员丶被最终观衆理解和共鸣的集体语言。这个过程充满挑战,也极大地拓宽了她的创作维度。

在一座以古城墙闻名的城市采风时,他们在一个旧书摊前停下休息。邓朝雨对那些带有插画的旧杂志爱不释手,易景行则在翻看一些关于本地民俗的老照片集。迟倦的目光,被角落里一箱无人问津的丶品相不佳的旧书吸引。

她随手翻捡,大多是一些过时的教材和通俗小说。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本没有封面丶纸张泛黄发脆的薄册子滑落出来。她捡起,翻开,里面是手抄的诗句,字迹清峻瘦硬,带着一种熟悉的丶克制而精准的力道。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字迹,她认得。

是沈述白的。

诗集没有署名,没有标题。里面抄录的,并非名家的作品,更像是一些随手的记录,或者是他自己写的?诗句极其简短,甚至不成章法,更像是一些思想的碎片。

“观测站。望远镜。冰凉的金属。等待一颗迟到的光子。”

“病房。月光。影子爬上墙壁,像缓慢涨潮。”

“疼痛有它自己的几何学,锐角,钝角,无限延伸的射线。”

“听说你去了有极光的地方。那里的星空,是否比记忆更冷?”

“生命是熵增洪流中,一次短暂的丶违背概率的驻足。”

迟倦一页页翻下去,指尖微微颤抖。这些零落的诗句,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让她窥见了那个沉默星球内部,从未向她展示过的丶深邃而荒凉的景观。那里有他对职业的专注,有对病痛的抽象思考,有对宇宙的凝望,还有……极其隐晦的,关于她的,带着距离感的惦念。

“迟倦,找到什麽宝贝了?”邓朝雨凑过来。

迟倦下意识地合上册子,平静地塞回那堆旧书中。“没什麽,一些旧笔记。”她掩饰道,心跳却仍未平复。

她最终没有买下那本诗集。她觉得,那不属于她。那是他私人宇宙的漂流瓶,偶然被她拾起,窥见了一眼,已属僭越。它应该回到它原本的沉默中去。

但那些诗句,却像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采风结束後,剧组进入了紧张的正式筹备期。迟倦的工作重心回到了北京,与编剧和易景行一起,将采风的感受转化为具体的场景和台词。

一次,在讨论修表铺老匠人得知拆迁定局後那场核心戏时,编剧再次卡在如何表现那种“内部崩坏”的无声绝望上。

迟倦看着剧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本无名诗集里的句子:“疼痛有它自己的几何学……”

她擡起头,对易景行和编剧说:“或许,可以不用任何台词。就拍他回到铺子里,镜头跟着他。他像往常一样,拿起一个精致的怀表,想拧动发条,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无法对准。他放下怀表,手指无意识地在他那些排列整齐的工具上空划过,仿佛在触摸那些熟悉的几何形状——螺丝刀的尖端,镊子的弧度,齿轮的锯齿。但他的眼神是空的,那些曾经代表秩序和精密的几何图形,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冰冷的丶无法连接的线条。最後,镜头定格在他面前那块挂了一辈子的丶‘精修钟表’的招牌上,招牌微微歪斜,落满灰尘。”

易景行听着,眼神越来越亮。“用视觉的几何,表现精神的失序。”他低声重复,随即对编剧肯定地点头,“这个思路比任何嘶吼或独白都更有力量。就这麽改。”

迟倦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一种深切的悸动。她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将来自沈述白世界的碎片,化为了自己创作的血肉。他的痛苦,他的思考,以一种如此曲折而隐秘的方式,在她致力于讲述的故事里,获得了回响与转化。

电影《归途》终于开机了。迟倦没有全程跟组,但她会定期看易景行发来的片段。看着自己参与塑造的人物和场景,在导演的镜头下丶在演员的演绎中活过来,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在一个拍摄修表铺戏份的深夜,易景行发来了一段未经剪辑的素材。监视器画面里,老演员精准地演绎了迟倦设计的那场“几何失序”的戏。没有台词,只有细微的面部表情和手的颤抖,以及镜头对那些冰冷工具的凝视,却将一种巨大的丶无声的崩溃传达得淋漓尽致。

迟倦看着屏幕,眼眶微微发热。她为老演员的表演动容,也为这个集体创作出的成果感到欣慰。但更深层处,她仿佛看到,在另一个时空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独自面对着他生命中的“几何失序”,用一种同样的丶沉默的尊严。

她关掉视频,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不是剧本,也不是散文,而是一些零散的丶不成体系的句子。像一种无意识的模仿,或者说,一种遥远的回应。

“银幕。光影。虚构的泪水。试图打捞真实的痛楚。”

“词语。句子。搭建意义的脚手架,对抗存在的虚无。”

“听说你仍在观察苔藓的宇宙。那里的秩序,是否比星空更令人心安?”

“生命是讲述,是即使知道听衆寥寥,也坚持发出的频率。”

她写下这些,并不打算给任何人看。这只是她内心宇宙的一次微小潮汐,是对那条遥远轨道传来的引力波,一次私密的丶无声的回应。

他们依然在各自的领域深耕。他在疾病的阴影下,用医学和微观观察构建秩序;她在创造的光晕中,用文字和影像探索存在。他们共享着对生命本质的相似困惑与领悟,却从未试图交换答案。

这两本永远不会交汇的无名诗集,各自书写,各自封存,构成了他们之间,最深沉,也最辽阔的平行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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