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呓欢手擡得高高的,很夸张地去打他,倒是没什麽声音。他擡头笑得眼尾发红,揉着脸。
“早餐吃什麽?”他捏着她的手,笑着问。
宋呓欢呼吸一滞,可刚哭完的人总是最强大,她很快笑开来:“桂花糕,上次那种。”
“好,盲人代购。”他半开玩笑地说,说完收敛神色,忽然很认真地捧着她的脸,面朝着她。
她不错目地望着他。
“宋呓欢。”他舌尖轻盈地点着,念她名字。
“嗯?”
他说:“有话跟你说。”
他要说很重要的话。不重要的话前面不需要加上这麽一句预告,所以他要说很重要的话。
重要的话。
关于迟燃,她总有很多期待,一句话丶一个眼神丶生日礼物或是一次计划外的出行。
他永远让人期待。
所以哪怕这次的期待注定通往不那麽美好的方向,哪怕这句重要的话也许会很灾难,她也想听下去。
迟燃轻声说:“对我来说,室内丶室外丶白天丶黑夜差别不大,所以我讨厌出门,也讨厌醒来。”
宋呓欢不解地问:“为什麽。。。。。”
问出口的时候,又有些害怕,可她还是深深地凝望着他。此刻他们只有一双清明的眼,她要加倍珍惜地望着迟燃。
他不带一丝笑意,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这辈子,我从没这麽期盼哪个清晨。”
我从没这麽痛恨哪个清晨。
痛恨太阳升起,撒下烈烈朝辉,将一切都照耀在希望下的那刻。仁慈而又温暖的日光洒下来,于无边黑暗中照出唯一狭窄的前路。
宋呓欢拿着行李,被毫无遮挡的阳光刺得眼痛,但她依然睁着眼睛,仰头望着。
那是迟燃房间的窗。
小区的楼有些年头,楼梯透着南方砖墙特有的潮气,显得灰蒙蒙。他窗外攀着不知名的野藤,泛着春末夏初的翠色。
此时日光正盛,无法顺着漆黑的窗户望进去。她其实有些想再看看那架古董钢琴,看看她那些欲望与贪心的引线。
可惜此刻是白天不是黑夜,望不进窗里,什麽都看不见。
不过就算是黑夜,她恐怕也看不见,——迟燃总是紧紧拉着窗帘,一如他闭塞的世界。
这麽想着,她莫名平衡些。
迟燃是个怎麽样的人?他其实很坏也很好,坏就坏在太好,好就好在太坏。她鲁莽地将所有欲望与贪婪砸向他,期待他落荒而逃,又害怕他落荒而逃。
迟燃是个怎麽样的人?他总说些或难听或戏谑的话,三两句就能将人推远,将人拒之门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稳稳地接住她,就此承载她此生仅存的贪心与希望。
此前她勒令自己,不要探究他,就自私到底。可现在是最後了,最後是最後,所以最後可以破例。
迟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祝她须尽欢,他教她辨认名为自由的陷阱,他为她走站在舞台上,于万人瞩目下,送她隐秘的惊喜。
他浪漫而又颓废,尖锐但又温柔,没人比他更矛盾。她总能在他身上感受到命运的偏爱与苛待,大概是他太矛盾,连命运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才总是出尔反尔。
连命运都不知道,那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只敢悄悄逃走……这也很合理,对吧?
那些歉疚与自私,不舍与眷恋,都不需要由她来承担,对吗?
就这样吧。
只记得他是个造梦者,弹着他那样的琴,那样的音乐。他将自己囚禁起来,却成为她生命的出口。
“我从他那偷来一场梦,梦醒以後,我希望他恨我。”
她这麽想着。
春天日照时间增长,气温回暖,南风吹来万物的生机,吹进人梦里。
满载生机的季节里,你遇见我,我遇见你。
就当是春日多梦,醒来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