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睡在一个房间,但还是宋十安睡床,钱浅睡榻。
这日钱浅午睡醒来,却有些热懒,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时,突然福至心灵。
她此前一直不明白,按理说,得知京都发生的那些事,得知她经历的那些,只会给宋十安平添压力,让他更怨恨自己无能。她前世看了许多相关的书,知道人心理脆弱时,根本无法承受和背负更多的压力,所以她一直避讳着。
她怎麽也想不通,为何她病倒了,宋十安就振作了?而此刻,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正琢磨着,呼出的鼻息突然遇阻,钱浅睁眼开。
因她近来下午不再睡特别久了,吕佐不禁担心,又悄悄过来探。
忽而,那纤长的睫毛突然动了,旋即清冷含光的眸子打开,与他两两对视。
吕佐头皮一麻,呼吸顿时就停住了。
没等他动作,钱浅一把抓住那心虚缩回去的手腕:“你怕我咽气了?”
“我,我……”吕佐不敢承认,含含糊糊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事儿,我不忌讳这个。”
钱浅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拽着吕佐的手腕将人拽得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说:“我刚想明白个事儿。”
吕佐垂着头,感受着她的气息扑来,睫毛轻颤着应道:“哦……”
钱浅认真地解释道:“咱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人是有被需要的需求的,你能明白吗?不是需要什麽,而是被需要。”
吕佐思维混沌,“呃,这是何意?”
“就是我们做的许多事,其实都在展示自己的价值。”
她怕宋十安看到,将他拽得更低,将脑袋凑过去。
“你看啊,农户种田,粮食可供人糊口;裁缝缝制衣裳,衣裳供人蔽体保暖;厨子做菜丶绣娘绣花丶商贾贩卖货品等等,都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不单单指他们创造的东西值多少银钱,而是他们做的事,有人需要。那他们,就被人需要。”
“被需要,是一种很重要的心理感受。如果有一天,这世上再没有人需要你了,你会不会觉得,做什麽都没有意思,活下去也没有意义?”
吕佐愣愣地听着,半点反应都没有,钱浅蹙眉问:“你,能听明白麽?”
她半趴着,用手肘支在榻上,脸上带着兴冲冲的神色。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些许人气,眸中又有了亮晶晶的光彩,吕佐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欢欣,不禁点点头。
他怎会不明白?他也曾因为她生命垂危而万念俱灰,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啊!
见他这头点的迟疑,于是钱浅尝试解释得更清楚:“你看,我现在就很需要你,那麽你这种被需要的需求就得到了满足。可十安被咱们精心照顾,他只会觉得是他需要咱们,甚至觉得自己是负担丶是拖累,觉得他没有价值丶不被需要。”
“直到我病倒,他才意识到我也需要他。人就是需要做些事来体现自身价值的,所以他想尽快康复起来,因为他想照顾我,才会变得积极起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句“你看,我现在就很需要你”令吕佐有些乱了心绪,没听见她後面的话。
见吕佐又没反应了,似乎还在神游,钱浅拱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没在听我说话?”
吕佐回过神,语气慌乱不堪:“我,在听,女君要我如何做,直接吩咐就是。”
钱浅觉得他没听懂,又耐心地说:“没有吩咐。我就是说,咱们四人以後要相互依靠,不要单方面去照顾别人。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还需要十安丶需要周伯。咱们几个得互相需要,你懂吗?”
吕佐傻愣愣地点头:“懂。”
“真懂?”钱浅十分怀疑,考验他问:“咱们几个尤其你能干。你倒是说说看,你需要我做什麽?”
吕佐思考片刻,认真地说:“需要你好好活着。”
钱浅没好气道:“就知道你是个木头,不懂装懂!还是要我以身教学。”
她凑他更近一点,贼兮兮地说:“我现在需要你,想法子说服郎中,不要给我扎针了!”
吕佐瞬间从心慌意乱中回神,从榻上站起身,冷声拒绝:“不行!”
钱浅不满:“我都要被扎漏了!”
“那也不行,听郎中的!”
见二人似乎起了争执,宋十安拄着拐探头:“怎麽了?”
钱浅假装伸个懒腰,“啊,我刚在跟吕佐商量,今晚我下厨,给大家添个菜!”
于是晚上饭桌上多了一个看不出是什麽材料的丶黑黢黢的菜。
钱浅尴尬不已:“太久没下厨了,火候掌握的不大好,将就吃。”
宋十安淡定地吃了一口,不见丝毫违心地说:“嗯,味道还不错。”
吕佐尝试地夹了一筷子,努力恭维:“虽然卖相不佳,但起码咸淡适宜。”
周通却憋不住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这世上竟也有夫人不擅长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