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第一次近在咫尺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杀;第一次狼狈逃命;第一次忍饥挨饿;更是第一次宿在野外。
即便垫了草,土地那样硬邦邦的,虫鸣鸟叫就在周遭,甚至可能会爬到他的身上,他怎麽能睡得着?
王宥川辗转着了几次,怎麽都难以忽略背上的痛楚,苦不堪言。
即便今日的钱浅让他心里发怵,也还是忍不住问:“钱浅,你睡得着吗?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
没听到回答,王宥川朝她翻过去,发现她呼吸均匀,居然真的睡着了!
心可真大!
王宥川心里气骂,又不禁被她的睡容吸引。
朦胧夜色下,她微微蜷缩着,头枕着手臂,清冷面容已然褪去白日的冷酷无情和决绝果断,恢复了恬静淡然的模样。
这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啊,怎麽会有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她……
王宥川胡思乱想着,见她微微蹙了蹙眉。他情不自禁伸手探向她的眉心,想去纾解那份不安,可擡到一半又停住,默默收了回去。
*
睡在地上的好处就是,枯枝败叶被外力踩断的声音能够非常清晰地传进耳朵。
王宥川睡得本就不安稳,听到声音陡然醒过来,发现天光已亮。脚步声渐近,他迅速捂住钱浅的嘴,生怕她发出动静。
钱浅登时吓醒,手条件反就去摸刀,却看到王宥川近在眉睫的脸,正比划着让她噤声。
有人声渐渐靠近,一个男子说:“两个身娇玉贵的主儿,怎麽这麽能跑?叫老吴再去找些人来吧!这荒山野岭的,找两个人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
又一个声音道:“别扯了。没听老吴说,若找不到人咱都得死!”
先前的声音又说:“那边儿也派人找呢!那宋十安调来了凌云军,听说咱都折了好几个兄弟了!我看这回凄哀,咱们恐怕是凶多吉少喽!”
第二个人又说:“快别抱怨了!你就记着,咱们要是死了,你媳妇孩子丶我老娘,也都没活路了。”
第一个人问:“善人不是承诺会善待咱的家人吗?”
第二人道:“你还真信?可能麽?反正我不信。”
二人声音远在数米开外,而後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了,王宥川才松口气,放开了钱浅。
他小声问:“他们说的人是谁?”
钱浅摇摇头。她猜是昌王,但一无证据丶二不知目的,多说也无益。
她喝了口水,把水袋递给王宥川,问:“你的伤怎麽样?”
王宥川掂量着水袋,也只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後才答:“没事。”
将水袋递回去时,王宥川看到钱浅左手腕那根红绳下,又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痕,比先前那道细疤粗很多,像条蜈蚣趴在那雪白细腕上。
他猝然抓住那手腕,惊疑问:“这又是何时弄伤的?”
钱浅看了一眼,抽回手说:“西蜀地震时伤的,早就好了。”
王宥川蹙眉训道:“好什麽好?徐芷兰说你弹琴左手都不够灵活了,定是因为这个!你往後别到处乱跑了,就你这身子骨,哪禁得住这麽折腾?”
钱浅好笑地问他:“我这次没乱跑,麻烦不也一样会找上门?”
王宥川噎住,复又叹气道:“是我连累了你。”
钱浅拎起外衣穿上,“别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咱们怎麽才能回去吧!你真的认不出庄子在哪个方向吗?”
王宥川懊丧地说:“我只来过两次,从来也没走出过庄子。何况咱们昨日跑了那麽久,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到,如今说不准都翻过一座山了!”
“没事,十安也在找咱们,总能碰上的。”
二人先後站起身,王宥川也不知是不是起猛了,身形突然晃了下。
钱浅赶紧扶住他,见他摇了摇脑袋,问:“怎麽了?”
王宥川说:“头有点晕。”
钱浅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糟了!你发热了!”
王宥川逞强道:“没事,能走。”
昨日从贼人身上取走的大刀还一直带着,可眼下王宥川发了热,钱浅还得扶着他,便觉得再背着这刀有些累赘了。
王宥川也同意扔掉,毕竟他俩都不会用,凭白增添负累,直接轻装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