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只有他是真实的,哪怕他冰冷,他不甚好接触,他高傲不可一世,可她还是觉得,他就好像是她的亲人一般,能让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就算是坏人,什么叫做坏人?什么又叫做好人呢?
坏人好人应是相对而言,青钰只是单纯地喜欢他,那么他就是她的好人。
少年听她这样说,本面露恻隐之心,待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可待他看到她的这双眼睛,又面露冰冷和厌恶,冷笑道:“不知所谓。”
他再次离开,留下望着他的背影怅然的青钰。
青钰饿晕过去了。
饿晕之时,她不曾想到,她的一番话原是将他打动的,可他不喜欢至纯至善之人,或者说,深深的厌恶便是深深的喜欢,因为太好,所以排斥,她好像一个漩涡,一不留神,便可将他彻彻底底地拽下去,永陷其中。
那是一月之后的深夜。
黑夜无云,一轮满月当空悬挂,青钰在黑暗的角落,发现了受伤的他。
他捂着肩头,眼神冰冷,不许她碰。青钰跑回去拿剪子布条药膏,又匆匆地跑了过来,要为他包扎伤口,他却冷冷道:“就站在那里,再敢靠近一步,我便杀了你。”
青钰只好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蹲坐在不远处,瞧着他。
他受伤了,可是不知是谁可以伤害他。受伤时的恩人,依旧这般好看,不许人靠近的样子,就像是凶狠又没有杀伤力的小兽,青钰被自己的脑补给逗笑了,忍不住弯唇露出一口白糯糯的牙来。
少年冷笑道:“你笑什么,见我受伤,如此开心?”
“恩人误会啦。”小姑娘认真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原来只有这种时候,你才是允许我靠近的。”
少年沉默了。
青钰趁他垂眸,悄悄蹭得近了一点,把装药的瓷瓶往他跟前推了推,“要不……恩人,你先上药止血。”
他抬眼看来,她连忙将小手一缩,认真望着他,眸光流转。
少年说:“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青钰重重点头,“喜欢!”
少年哑然,又说:“既然喜欢,为何见我受伤不哭,还笑得这般灿烂?”
她呆住了,“我应该哭吗?”
他却笑了,“也不该。只是我从前家中,总有一群人,但凡一点小事,便能哭哭啼啼,好不烦人。你和她们不一样。”
青钰想了想,说道:“我好高兴。”
他奇道:“高兴什么?”
“你说我不一样。”她眉眼弯弯,道:“既然我在你眼里,有与众不同之处,便说明你记住我啦。虽然你不喜欢我,可你能这样将我记得深刻,我也很开心。”
少年不由得轻骂:“你这傻姑娘。”
青钰只管笑。
这无边暗夜,偌大宅邸的草丛一角,一时竟有股难言的静谧安然。
少年发现,她的眼睛,其实也很漂亮,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尤其是她望着他的时候,怎会有人的眼睛,如此晶莹剔透,倒映着满满的他呢?
连他都能看得清,她有多喜欢自己。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坤泰二十四年,初春。
那是青钰失忆的第二年,恩人最终还是意识到了,这样好的姑娘,他其实是不舍得将她赶走的。他选择带着她,四处遍赏壮丽山河,看尽天下至美,青钰虽然什么也记不得了,但她的生活中,有天上的流云,波光粼粼的湖水,翠绿的山峦,还有那风流闲散的美少年。
她过得极为开心,当真一点也不想找到自己的过去,只想长长久久地呆在恩人身边。
只是有一点,她还是唤着他“恩人”,倒让君延有些头疼。
他有名有姓,何故非要如此称呼呢?
问及青钰,小姑娘却伸手支着下巴,笑嘻嘻地答道:“我想过啊,可是我唤你大名,似乎不太尊敬,可唤‘公子’,又与旁人一样了,我想你做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所以我唤‘恩人’,自然没人与我抢啦。”
君延沉吟片刻,忽然问她道:“你再想想,可还有别的称谓?”
青钰开始想了,可是她怎样想,都想不出还能怎样唤他,难不成唤他“老爷”不成?君公子?君恩人?大恩人?青钰连吃饭都在想这个问题,一直想到回了南乡县的宅子,这个小丫头还坐在墙头,晃着脚丫思考要怎样称呼他。
他似乎不喜欢她叫他“恩人”,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将来,青钰也不能叫他一辈子的恩人。
青钰在墙头冥思苦想,不知身后的少年垂袖而立,淡淡望着她的背影。
“公子。”宗临笑道:“青钰姑娘心地善良,凡是与她接触之人,都甚为喜欢她,公子又何必逗弄她呢,今日属下听说,姑娘连用早膳都没胃口,就想知道应该如何唤您。”
君延冷笑道:“她自己蠢笨,如此明显的答案,想不出便是她活该了。”
宗临面露诧异之色,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世子已经转身,拂袖进了书房。
但,最终仍是忍不住,青钰素来不懂照顾自己,深夜还坐在房顶看星星,不知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什么,便这样睡着了。君延见她久久不回屋歇息,亲自找了来,将睡着的小姑娘抱起,她在他臂弯里沉睡,喃喃着“阿延”。
君延扬唇笑了,眸子清亮,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姑娘。
原来,她不是想不出,只是这等亲昵的称谓,于她宛若一个心结。她可以不要面子地嚷嚷着喜欢他,却做不到唤他“阿延”,只因为喜欢只是一种心迹,阿延却像是将自己,摆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上,青钰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