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意思与他说,这些日子所苦恼之事,并非怎样称谓,而是是否开口。
有什么开不得口的呢?
一边的宗临立刻了然,便见公子将怀中的青钰抱得更紧,用轻功无声跃下了屋顶,他将她抱回她的屋子,温柔地看了她许久,最终在烛火快要燃尽的时候,俯身亲了她的额头。
他曾问她为何总是爱笑,她却答道:“这世上最美好之事,莫过于呆在最为喜欢之人的身边,看着他欢喜,便感到深深的满足,我觉得我过得很开心啦,为何不笑呢?”
君延活到如今,满打满算十八岁,年纪不大,却已落得一身孤独沧桑,青钰性情温柔,于他甚为贴合心意,暖得让他,深深地喜欢。
她如今十四,尚未及笄,君延思量着,要等她十五岁那年,向她袒露心迹。
夏季炎热,屋外下了大雨,青钰与管家说说笑笑着回来,见君延亲自打着伞站在屋外,她不由得扑过来,仰头唤道:“阿延,我回来了。”
君延淡淡一笑,拿帕子擦干她颊上的雨水,“今日出去玩,又瞧到了什么?”
她想了想,兴高采烈道:“我今日出去吃了云吞,还扶了一位摔跤的阿伯,还遇见一位漂亮姐姐,在一座很漂亮的屋子里,那姐姐朝我招手,我陪她喝了两杯茶,她可好啦。”
漂亮屋子?漂亮姐姐?
君延微微眯眼,看向一边的管家,管家忙不迭抹了抹额角冷汗,解释道:“是怡春院的头牌夏春姑娘,以为姑娘是您身边的侍女,这才好生巴结着,只是青钰姑娘单纯,唉,这傻姑娘,听夏春提及您,便能高高兴兴地说上许久,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看到公子您的好。小的想劝,却也没劝上……”
君延了然,又好气又好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来,弹了弹青钰的脑门儿。
“是不是谁都能将你拐跑了去?”他语气微沉。
青钰顶嘴道:“我不好骗的!是宋伯草木皆兵,夏春姐姐也喜欢你,会喜欢你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君延气得都笑了,打又舍不得打,便抬起这丫头的下巴,凝视着这一张无辜脸庞,冷笑着道:“既然只要是与我有关,便是好的,那我现在命你回去思过,姑娘应当也没意见。仔细想想什么人该亲近,什么人不该亲近,不给出满意的答案来,便不许吃饭。”
青钰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坤泰二十五年,季春。
青钰不知来历,君延的生辰,便权作了她的生辰,他的生辰向来草率而过,但这日,是他特意为她庆生,贺她及笄之礼,青钰端坐在桌前,被一干侍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姑娘们嬉笑打闹,笑声频频传出窗外,惊扰了檐下的喜鹊。
君延走了进来,姑娘们一哄而散,留下刚刚胭脂抹了一半的青钰,小姑娘双靥白里透红,咬唇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君延微微一笑,亲自从一边的雕花小奁里拿出宝珠胭脂盒来,以手指沾了一些,慢慢在她右颊抹匀,又在她眉心一点,小姑娘霎时多了几分清艳。
青钰呐呐道:“阿延……”
君延把手给她,让她握住自己的手,将她牵了出去,笑着道:“今日为你备了及笄礼,随我骑马出城。”
他翻身上马,青钰轻轻一跃,坐在了他的怀中,背靠着男子坚硬的胸膛,他身上熟悉的清香传来,宛若春风一般迷人眼。
君延一扬马鞭,带她出城逛遍了城外美景,到了夜晚,夜空里便被人点燃了无数孔明灯。
“哇——”青钰伏在酒楼的围栏上,指着天上的灯,“阿延你快看!好多灯啊。”
君延笑道:“见此灯,便可许愿一桩,敢问姑娘可要许愿?”
她想也不想,便双手合十道:“那,我要一辈子都在阿延身边,平平安安,从年少到白发苍苍,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微垂双眸,暖光打在她的睫毛上,少女眉眼温柔,语气虔诚。
君延笑意淡淡敛了去。
他忽然低头,轻轻在她唇瓣上一点而过。
青钰蓦地抬眼,一只手捂住嘴唇,惊讶地望着他,随后似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眸中的光蓦地亮了起来。
“阿延!”
他伸出手指抵在她唇边,微微俯身,嗓音低哑:“别说话。”
孔明灯漫天漂浮,天边有烟花炸响,清风穿廊而过,将他的嗓音吹得有几分散了。
君延在她耳边,低声道:“青钰,你孤身一人,跟在我身边两年,温柔真挚,甚得我心。在下虽家中有余财,却是无权无势之徒,空有一身皮囊,一颗真心,还望你不要嫌弃,若等相守一生,定好好珍你爱你,若将来被迫别离,定终生等你一人……你可愿,嫁我为妻?”
青钰睁大了眼睛。
她猛地抱紧君延,君延被她撞得一个踉跄,还未来得及站稳,边听她伏在自己胸前,大声道:“我愿意!”
他不禁扬唇笑了。
坤泰二十六年,春分。
青钰睡到日上三竿,在床上滚了又滚,扑通一身摔下了床榻,痛得嗷嗷一叫,君延正好走到门口,闻言推门进来,果见这丫头又是睡相不好摔了,不由得嗤笑一声,青钰见他又这般嘲笑,索性赖在地上,朝他伸出手来:“夫君抱!”
多大的人了,君延走过去俯身敲她脑门儿,冷声道:“昨夜的事儿我还未找你算账,今日还想让我抱?你便坐地上罢。”
青钰悻悻收回手来,慢慢站了起来,君延往榻边一坐,拉过她的手,低头瞧了瞧她手腕上的伤口,淡淡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钰看着自己又开始渗血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吸气,小声道:“昨夜夏春姐姐找我……”
君延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扬眉道:“你还去见她?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青钰解释道:“可她被妈妈打了,我瞧她可怜,活生生一条人命,哪怕她着实对你有心思,可她又怎能危害起我来呢?没有伤害我的人,这样见死不救,良心如何可安?我这样想着,也实在不可见死不救,便带着侍卫去救她了。”
她越说越心虚,声音细若蚊吟,君延冷笑道:“然后,便被老鸨迷晕了带走,险些被献给县令?还好你逃出来了,若我朋友不恰好路过,明日我见了你,可还要唤一句‘县令夫人’?”
青钰被他这样毒舌一损,哑口无言,眼圈有些红,只好道:“是我总是犯蠢,老被人给拐骗了去,我也不知道,无缘无故的,她们偏要害我做什么,往后有事,我一定提前问你,你别生气了……”
君延看她要哭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了下来,近来总是这样,他对她束手无策,除了宠着护着,还能怎么办?只可惜这丫头不知自己有多惹眼,还喜欢出去玩儿。
君延叹了口气,待到给她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才将她拉到身边来,抱着她低声道:“往后,离那些做官的远些,我与他们素来不和,你便乖乖的,不要出去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