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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库列斯克篇－3－铁腕遴选 无声的试炼（第1页）

“七号蛇颈”的崩塌，如同一块投入k-矿星这潭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深层居住点deta持续扩散。任务失败的直接后果是严峻的：下一个能量配给周期，整个居住点的份额被削减了百分之十五。这意味着更少的食物，更微弱的照明，以及某些非关键区域供暖系统的彻底关闭。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仅仅是粉尘和辐射，更增添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那是资源短缺和希望受挫混合而成的苦涩滋味。

库列斯克走在居住点狭窄的主通道上，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复杂目光。有些人，比如库岩和另外几名当时在场的矿工，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他冒险救出库莉的感激。库莉的腿保住了，虽然以后可能无法再从事高强度的采矿作业，但至少活了下来。她的家人，一对同样沉默寡言的老矿工夫妇，曾在一个配给放日，默默地将自己份额里的一块高能量压缩膏塞给了库列斯克，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那粗糙手掌传来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但更多的人，眼神里是困惑、不安，甚至隐隐的指责。秩序被打破了。库列斯克的行为，虽然救了一个人，却在许多人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如果下次面临类似情况，是否每个人都可以凭自己的判断行事？那赖以生存的、铁一般的秩序，是否会因此而松动，最终导致更大的灾难？库铎承担了任务失败的全部责任，接受了居住点管理会的质询和额外的劳役惩罚，但他关于“秩序与守护”的那番话，并未被广泛理解和接受。在大多数矿工简单而直接的认知里，违反命令就是错误，无论结果如何。

库列斯克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到了缄口不言的地步。他按时完成自己被惩罚的任务——清理工具上附着的、无孔不入的岩尘。这项工作枯燥而繁重，需要极大的耐心。他坐在居住点边缘一个废弃的、用来堆放损坏工具的洞穴里，借着墙壁上幽绿苔藓的微光，用特制的金属刷和高压气嘴，一点一点地清理着振动镐缝隙里的污垢，将钻头上凝固的岩渣敲碎、剥离。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只有在他偶尔停下，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时间劳作而更加粗糙、指节有些变形的手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迷茫。

父亲库铎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在绝境中寻找‘秩序之外生机’的勇气和能力。”这与他过去十几年被灌输的“绝对服从”形成了尖锐的冲突。他救下了库莉，这感觉……是对的，一种自本能、不容置疑的“对”。但随之而来的对秩序的冲击，以及居住点因此遭受的损失，又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负疚。这两种情绪在他内心撕扯，让他原本如同矿井般黑暗而有序的内心世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噪音。他头上那副金属箍，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和冰冷，时刻提醒着他被束缚的本质，以及那次打破束缚所带来的复杂后果。

就在这种压抑而矛盾的气氛中，一个不寻常的消息，如同矿道中一丝微弱却不同的气流，悄然传遍了居住点。

阿瑞斯星的军方来了。

不是往常那些负责押运矿产、趾高气扬的运输舰队官员，而是真正的、来自阿瑞斯主星军事部门的遴选官。据说，是为了给某个特殊的军事项目选拔“有潜力”的兵源。消息来源模糊，细节匮乏，但“离开矿星”、“前往主星”、“为阿瑞斯荣耀服役”这些只言片语，已经足以在死水般的居住点里，搅动起隐秘的波澜。

遴选的地点，设在居住点唯一一个相对宽敞、原本用于堆放大型设备和举行全体会议的中枢洞穴。军方的人清理出了一片区域，架设了几台闪烁着冷光的、与周围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精密仪器。负责遴选的是一名身穿笔挺阿瑞斯星军服、肩章显示其中尉军衔的军官，名叫哈肯。他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眼神如同两把冰锥，扫视着聚集过来的、穿着破旧防护服、浑身尘土的矿工们，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身边站着几名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士兵，如同金属雕塑般拱卫着现场，他们身上干净的装甲和能量武器，与矿工们磨损严重的工具形成了鲜明对比。

居住点的管理长老，一位名叫库格、须皆白、脸上皱纹如同矿脉图般的老人，陪同在哈肯中尉身边，神态恭敬中带着几分拘谨和不安。

“库格长老，”哈肯中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洞穴中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质的冰冷和居高临下，“阿瑞斯星需要忠诚且坚韧的战士。根据扫描数据，你们这个居住点的居民，在高重力、高辐射环境下表现出了出平均水平的身体耐受性和纪律性。现在，是一个让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为更伟大的事业服务的机会。”

他挥了挥手，一名士兵启动了一台仪器，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出现在空中，展示着阿瑞斯星繁华都市、雄伟战舰以及铠甲部队与各种外星敌人作战的炫目影像。那是一个与k-矿星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了光、色彩和看起来无限的可能性。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骚动和吸气声。许多年轻矿工，包括库岩，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地盯着那些影像，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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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列斯克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阴影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吞没。他同样看着那些影像，但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疏离。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与他熟悉的、实实在在的黑暗和岩石相比，显得如此虚假和遥远。他更关注的，是哈肯中尉那双冰冷的眼睛，以及他话语中那种将人视为“资源”和“数据”的意味。这让他感到不适。

“遴选将通过一系列测试进行，”哈肯中尉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清点牲畜，“主要考察力量、耐力、环境适应性，以及……最重要的，服从性。”

“服从性”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测试开始了。过程简单而粗暴。第一项是基础体能测试，包括搬运沉重的合金锭、在模拟高重力环境下进行折返跑、以及持续对抗强阻力器械。矿工们常年与岩石和重力为伴，这些测试对他们来说并不算特别困难。库岩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憋着一股劲，奋力地举起过标准重量的合金锭，脸上混合着汗水和不屈，目光不时瞟向哈肯中尉，似乎在渴望得到认可。

库列斯克混在人群中，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每一项指令。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多余的花哨，也没有丝毫的勉强。他举起重物时，腿部肌肉如同老树的根须般紧紧抓住地面，腰背挺直，核心稳定，将力量均匀地传导。他在高重力跑步机上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步频和呼吸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最大限度地节省着体力。他沉默得如同他清理的那些工具，只是按照指令运转，不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眼神始终低垂，避免与任何审视的目光直接接触。

哈肯中尉在一旁观察着，偶尔在手中的数据板上记录着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项测试是环境适应性。参与者被要求进入一个临时搭建的、模拟极端环境的封闭舱室。里面交替出现高温炙烤、低温冻结、强酸雾气以及高频噪音。这模拟的是星际战场上可能遇到的恶劣环境。一些矿工在高温下虚脱，在低温中颤抖，在酸雾的刺激下剧烈咳嗽，甚至有人在高频噪音的折磨下痛苦地捂住耳朵，失去了测试资格。

轮到库列斯克时，他平静地走进舱室。当高温袭来，皮肤感受到灼痛时，他只是微微调整了呼吸频率，像是将外界的炙热在体内循环、冷却。当低温降临，须结霜时，他肌肉微微绷紧，减缓新陈代谢，如同进入一种半休眠状态。酸雾刺痛了他的黏膜，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程度的刺激，比起矿道中某些区域的天然毒气，甚至还算温和。至于高频噪音……在常年充斥着钻机轰鸣、岩石崩裂的矿井里，他的耳朵早已学会了自动过滤和屏蔽那些无意义的、具有破坏性的声波。他站在舱室中央，如同矿井深处一块历经亿万年地质变化的岩石，对外界的侵蚀和折磨，报以绝对的、沉默的耐受。

哈肯中尉看着监控屏幕上库列斯克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生理数据曲线，第一次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最后一项测试，是哈肯中尉临时增加的，似乎是为了更直接地考察他最为看重的“服从性”。他指着洞穴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这次带来的、矿工们从未见过的新型钻探设备部件。这些部件结构复杂，由一种异常沉重的暗色合金制成，表面光滑，连接处是精密的卡榫和能量接口。

“你，”哈肯中尉指向完成环境测试、刚刚走出舱室、身上还带着寒气的库列斯克，“把这些部件，搬运到对面指定区域。要求：绝对安静，不允许出任何过三十分贝的声响。工具任选，但计时开始后，不得更换。时间限制：十分钟。”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些部件极其沉重，一个就需要两名强壮矿工才能勉强抬起。在搬运过程中，要避免金属碰撞、部件摩擦地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几乎无法做到。这测试的，不仅仅是力量和技巧，更是对“绝对安静”这一苛刻命令的无条件服从程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库列斯克身上。库岩在一旁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同情和担忧。老库格长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哈肯中尉冰冷的侧脸，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库列斯克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堆部件，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矿工们常用的各种工具：粗糙的撬棍、磨损的牵引索、简陋的滚木……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一堆废弃的、用来缓冲设备放置的旧防护垫和一些韧性极强的矿兽筋索上。

他没有去拿那些看似能提供更大力量的金属工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库列斯克走到那堆废弃品前，蹲下身，开始极其仔细地挑选。他拿起一块厚重的旧防护垫，用手感受着它的厚度和柔软度；扯过一根矿兽筋索，测试它的韧性和承重。他的动作不慌不忙，仿佛时间还很充裕。

“他在干什么？”人群中有人低声嘀咕，“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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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肯中尉看着计时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眼神冰冷，没有催促。

库列斯克终于选好了材料。他拿起几块最大的旧防护垫，走到第一个、也是看起来最重的一个方形部件前。他没有试图直接抬起它，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防护垫塞进部件底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一点一点地将其垫高，直到可以伸进手指。然后，他用那些韧性极佳的矿兽筋索，以一种复杂但异常稳固的方式，将部件牢牢捆缚起来，并在关键受力点垫上了更多的防护垫。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如同液压杆般缓缓鼓起，暗红色的皮肤下青筋隐现。他没有使用蛮力硬抬，而是利用腰腿的核心力量，配合着一种极其缓慢、稳定的旋转力，将这个沉重的部件，一点一点地、毫无声息地“滚”到了垫高的防护垫上！

整个过程，除了他粗重但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以及防护垫细微的变形摩擦声，真的没有出任何过要求的声响！那沉重的合金部件，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一件需要小心轻放的易碎品。

他如法炮制，用类似的方法，或是利用巧妙的杠杆原理，或是构建临时的、无声的滑动系统，将一个个部件安全、安静地移动到了指定区域。他的动作看起来缓慢，却带着一种惊人的效率和一种近乎艺术的、对力量和摩擦的精准控制。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被金属箍束缚的尖角滑落，但他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些需要被“安静”移动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