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狄
马车压在雪地上吱呀作响,在猎苑行宫前缓缓停稳。
言舒还没下车,就听见外头热闹的很。泠渊先利落地跳下去,转身伸手扶她,言舒扶着他的手慢慢下来,鹿皮靴子在厚雪上踩出个浅坑。
观礼台早就布置妥当,位置选得好,既避风视野又好。垫子是加厚的,刚坐定,侍女就递来新换好炭的手炉,暖意瞬间从掌心蔓延开。
"冷不冷?"泠渊在她身侧坐下。
言舒摇摇头,眼睛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勾住了。远处林海雪原白茫茫一片,近处旌旗招展,那些皇亲贵胄丶文武官员个个身着猎装裘皮,呵出的白气混作一团,这阵仗比史书上写的还要气派。
号角"呜——"地吹响,冬狩大典正式开始。皇帝一身戎装立在台上,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接着便是繁复的祭旗仪式。言舒看着那些依古礼进行的步骤,心跳都快了几分——这跟她从前在古籍插画上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她激动得指尖微微发颤。
泠渊偏过头,低声问:"看得明白麽?"
言舒老实摇头。
泠渊便指着场中,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句句给她讲解:"瞧见那个捧着祭品的没有?是太常寺的人……现在上场的是皇家精锐,摆的是雪地围猎的阵型……"
他讲得是条理分明,言舒听得入神,时不时还轻轻点头。
等大典结束,场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太子玄烁带着几个年轻宗室子弟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身利落猎装衬得人精神:"皇叔!老规矩,咱们一队,有您在,今年头筹又是咱们的!"
往年冬狩,泠渊确实是太子这边的顶梁柱。
泠渊站起身,对太子道:"太子好意心领了。你皇婶身子不便,孤要在此相伴,今年就不下场了。"
玄烁看了一眼言舒的肚子道:"是该陪着皇婶。那侄儿先去了,回头得了好彩头,定给皇叔皇婶送来!"说完便带着人呼啦啦走了。
泠渊重新坐下,看向言舒:"狩猎是看不成了,那边有射箭的场地,想去瞧瞧麽?试试手也行。"
言舒正坐得有些闷,立刻点头:"好。"
射箭场设在背风处,立着好几个箭靶,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儿玩开了,叫好声此起彼伏。泠渊护着言舒缓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瞧见个熟面孔。
玄圭和于雪儿站得极近,玄圭的手刚从那姑娘握弓的手上收回来,两人脸上都泛着红晕。一看见他们,玄圭像被烫着似的猛地站直,于雪儿也慌忙後退一步,齐声行礼:"皇叔丶皇婶。""参见端王丶端王妃。"
言舒瞧着这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忍不住抿嘴笑了。
泠渊倒是一脸平常,点点头:"不必多礼。"他目光扫过旁边的弓架,对言舒道:"想试试麽?用那把轻巧的角弓,不必用力,玩玩就好。"
言舒在现代玩过几次射箭,便点了点头。泠渊亲自去挑了把最轻的弓,又选了几支羽箭递给她。
她学着旁人的样子站定,搭箭开弓。到底有孕不敢用力,一箭出去软绵绵的,钉在了靶子最外圈。
玄圭立即捧场地拍手:"皇婶好箭法!"
于雪儿也细声细气的说:"王妃初次试射,已经很准了。"
言舒自己都觉得好笑。
泠渊走到她身後,双臂环住她,大手覆在她握弓的手上,低沉的声音擦过耳畔:"手腕再沉一分,肩放松……对,就这样。"
他带着她的手缓缓拉开弓弦。"嗖——"
这一箭稳稳的扎进了靶心偏下的位置。
"呀!"言舒自己先低呼出声,扭头看泠渊,眼睛亮晶晶的。
泠渊唇角微扬,放开手:"尚可。"
玄圭和于小姐在一旁看着,眼里都是羡慕。四人便在射箭场待住了,玄圭有心表现,箭无虚发,引得于小姐看得目不转睛。言舒在泠渊指导下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接近靶心,玩得兴致勃勃。
傍晚时分,空地上燃起篝火,晚宴开始了。烤肉的香气混在空气里,歌舞表演也是热闹非凡。
泠渊陪着言舒坐在席间,将烤好的鹿肉切成小块,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宴会过半,皇後崔云雅径直的走到言舒席前。
"妹妹,"皇後语气亲昵,目光落在言舒腹部,满是关切,"本宫瞧你这气色倒好,猎场风大,可还受得住?若有任何不适,定要立刻传太医,千万别硬撑着。"她又看向泠渊,"端王要好生照顾舒儿,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
这番话体贴周到,完全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与从前在凤仪宫那个皇後判若两人。
言舒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笑:"劳娘娘挂心,臣妾一切都好,王爷照顾得很是周到。"
皇後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些注意休息丶安心养胎的话才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关心妹妹。
言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弦却绷紧了。
又过片刻,玄圭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过来,显然喝得不少。他一屁股在泠渊身旁坐下,打了个酒嗝,愁眉苦脸地问:"皇叔,我……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泠渊瞥他一眼:"讲。"
玄圭挠挠头,脸更红了:"您……您当初是怎麽跟皇婶提亲的?是直接求父皇赐婚,还是……先通了气儿?"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向不远处的于雪儿。
言舒正端着茶盏,闻言险些呛着,忙用袖子掩住唇,强忍住笑意。想起自己与泠渊那完全是政治联姻的开端,再看泠渊此刻一本正经要给人当参谋的样子,实在忍不住。
泠渊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面上看不出情绪,沉默片刻,竟真的开始出主意:"直接请旨赐婚,虽省事,但却显得不够郑重,也未必合女方心意。"
玄圭眼睛一亮,凑近些:"那皇叔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