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又像是被无限拉长。那只手——妈的,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就那么慢悠悠地探过来,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光线扭曲着避开它行进的轨迹,留下一种视觉上的凹陷感。苏牧浑身僵硬,连眼珠子都转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地脉之灵最后传来的那份混杂着震惊和“这不可能”的意念,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物,从他头顶浇下,瞬间明白了——之前跟他们玩捉迷藏的那个“虚空编织者”,恐怕只是个马前卒,是个幌子。现在露面的这位,才是正主儿,或者说,是更接近本源的东西。
“不是编织者……”这五个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群没头苍蝇。不是编织者,那它是个啥?
这玩意儿没有任何气息,没有能量波动,安静得让人疯。但它经过的地方,脚下的土地颜色会短暂地失真,像是老式电视没了信号,滋啦一下变成雪花点,然后又勉强恢复。纯白晶体之前还能像个灯泡似的光抵抗,现在可好,光芒不是被压制,而是像被它直接“吃掉”了,迅黯淡下去,缩回晶体内部,瑟瑟抖。晶体表面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如丝的裂纹,出一种极其细微、仿佛瓷器快要撑不住时的呻吟声。
苏牧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打摆子,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生命体面对彻底“无”时,从基因深处冒出来的、最原始的排斥和恶心。他拼命想调动史诗旋律的力量,想再吼一嗓子“老子存在”,可念头刚起,就像石头扔进了黑洞,连个响动都没有,直接被那绝对的“无”给吞了。他连“思考”这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费劲,脑子像塞满了黏糊糊的沥青。
地脉之灵这次是真急眼了。整个矿脉跟了疯似的震动起来,乳白色的能量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像决堤的洪水,轰隆隆地冲过来,试图在苏牧面前垒起一堵墙,一堵用无数文明兴衰、历史尘埃夯实的“真实之墙”。刹那间,苏牧眼前光影乱闪,像是瞬间浏览了千万个文明的剪影:有金字塔在落日下的辉煌,有星舰在炮火中解体的悲壮,有哲人在星空下的沉思,有凡人在战乱中的哭嚎……所有这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沉甸甸的“证据”,一股脑地砸向那只手。
屁用没有。
那只虚无之手,就跟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汹涌的地脉能量,穿过了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历史回响。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历史学家癫狂的厚重信息,那些铁板钉钉的“事实”,碰到“无”的边儿,就跟用湿抹布擦粉笔字似的,悄无声息地就没了。过去的存在,管不了现在的虚无。
手,还在前进,指尖离那已经裂纹遍布的晶体,就差那么一片菜叶的距离了。
苏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晶体里属于林栀的那点本源,像风中残烛一样微弱,出痛苦的悸动,随时会彻底熄灭。一种比剥皮抽筋还要剧烈的痛,从他心口炸开,那不是肉体的疼,是灵魂被撕扯的疼。
不!绝对不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可能是绝望到头反而生出的狠厉,可能是守护心里最后一块净土的执念,猛地冲破了那“无”的压制。他没再去想什么能量、什么旋律,而是做了一个最简单、最不过脑子的动作——
他猛地往前一蹿,用自己的胸口,结结实实地挡在了纯白晶体前面,直接迎向了那只虚无之手。
既然啥招都不好使,那就用这身一百多斤肉,这具活生生的、会喘气会流血的身体,去碰碰你这“无”!
他这豁出去的举动,显然让那“虚无之手”有点卡壳。它那套“否定一切、抹除一切”的死板程序,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被塞进了一颗不合规格的沙子。
下一刻,虚无之手,碰到了苏牧的胸膛。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也没有被击飞的感觉。
苏牧只体验到一种……彻底的“空”。
不是疼,不是冷,是一种啥都没有了的感觉。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鼻子闻不到了,手摸不到东西了,连自己有没有身体都感觉不到了。心跳?呼吸?自我意识?全都没了。
他好像被扔进了一个连“上下左右”都不存在的鬼地方,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就是一片啥也不是的虚空。
这他妈的……就是“无”?
在这极致的“空”里,连“想”这个动作都快停滞了。但就在意识马上要彻底熄火、被同化成这“无”的一部分时,一点微光,贼他妈顽强地,在他意识最底下亮了起来。
那不是具体的画面,也不是一句话,就是一种……感觉。
是林栀的手,有点凉,手指纤细,第一次牵住的时候,他手心都冒汗了。
这感觉,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煤矿井底,突然划亮了一根火柴,光虽弱,却扎眼得很。
紧接着,更多的“感觉”像是被这根火柴点着了,噼里啪啦地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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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家雨后泥土的腥味儿,是麦子熟了金晃晃一片,是唱史诗时胸口那股子共鸣的劲儿,是族人们看他时那种信得过眼神,是墨衡熬夜研究时挂着的俩黑眼圈,是地脉之灵那笨了吧唧但挺实在的交流,是跟兄弟们一起砍杀时热血上头的感觉……
这些感觉,乱七八糟,没啥逻辑,但它们就是他苏牧活过的证明!是他为啥站在这儿的根子!是任何玩意儿都否定不了的“本质”!
那只虚无之手,本来是想把他和晶体一起抹掉,变回“无”。可当它直接怼上苏牧这颗由无数“存在证明”凝聚成的、硬得跟金刚石似的心时,出状况了。
“无”,好像拿这种纯粹的、自己认定自己的“有”,没辙了。
苏牧的“存在本质”,就像一颗卡在齿轮里的石子儿,虽然小,却能把整个机器给你别停。
那只由“无”构成的手,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频率高得吓人。它似乎理解不了,处理不了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低维”却咋都抹不掉的“滚刀肉”。它想加把劲儿,可极致的“无”和极致的“有”硬碰硬,没爆炸,反而引了一种更邪门的、像是规则本身在打架的悖论冲突。
以苏牧胸口和那手接触的点为中心,一道道细丝般的、黑色的“虚无裂痕”开始向四周蔓延。这黑不是普通的黑,是一种能把一切光、色、甚至希望都吸进去的“空无”。裂痕所过之处,不管是石头、木头,还是地脉能量的光,直接就没了,不是粉碎,是消失。更瘆人的是,这裂痕好像连“规则”都吃。靠近裂痕的地方,重力乱了套,石头往天上飘,光线扭成了麻花,甚至出现了因果倒置的邪门事儿——有个家伙吓掉的帽子,眼瞅着就要掉进裂痕了,结果下一秒,那帽子好端端又回到了他头上,好像从来没掉过一样。
地脉之灵的意念传来,透着一股子急赤白脸:“悖论!规则冲突!要崩!快躲开!”
可苏牧哪儿躲得开啊?他现在就是风暴眼儿。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被撕成两半了,一半被往那死寂的“无”里拖,另一半在那些热乎乎的记忆支撑下死扛。背后的纯白晶体紧紧贴着他,林栀的那缕本源好像也感觉到了他的拼命,传来一股虽然弱但特别干净的眷恋劲儿,加入了他的“本质”里,让那颗金刚石心好像又亮了一点点。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又他妈出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