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最适合贩毒,你知道是哪两种吗?”
我想了很久,都得不出完美的答案,难道是在说我?
那我是哪种人呢?
我想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可就在这个时候妞妞告诉我,最合适的人选是孕妇和未成年的小女孩。
甚至不仅仅是未成年,最好不要超过十四岁。
有次妞妞在那帮人打开包裹的时候偷看了一眼,那是压缩好的白粉砖,她看不懂,只知道他们管这个叫“双狮地球牌”。
她唯一清楚一件事,大姨说这样可以还清家里欠的债。
也就是说,她在那干了一年多童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打的是什么工。
她说那些毒贩其实对她还不错,不过得知他们的身份是长大之后的事。
她常常跟着大姨待在他们的棋牌室里,有时候他们会给她带点小零食还有新衣服,空闲的时候她就躺在门口的草地上发呆,炎热的热带风常常把她吹进屋里,没活的时候就在那里一坐一下午,她的生活太单调了,只能望着头顶那个破旧又高速旋转的电风扇,幻想它变成一架银灰色的飞碟把自己带走。
那是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好日子,他们那伙人在屋里打牌、吃火锅,看电视,还在外边的空地上放了烟花,空中绚丽的光照亮了远处的铁丝网和芭蕉叶,对面也在放烟花,那是2000年1月1日,千禧年到来了。
妞妞就是在那天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以及爸爸欠债的原因,她的心也跟着跨越了一个世纪。
发财的喜悦并不属于她,生活开始越来越无聊。
她不喜欢热带的蚊虫和过分热情的阳光,不喜欢危险又看不到未来的人生。有时候好不容易迎来了潮湿的雨季,心却也跟着发霉。
可那帮吸毒的人总是快乐,哪怕身无分文也会快乐。
她问大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想回家了,可是大姨从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说不想再背着书包运东西,大哭了一场,却没有一个人安慰她。
她的泪水一文不值。
可能是毒贩们觉得她长大了,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没必要再哄着她。
热带灼人的气温,漫长又寂寥的边境线,小小的年纪,喘不过气的人生,那天她没有背着书包帮人送东西,而是打开那份包裹,用指甲轻轻抠下了一小块。
她知道这是毒品,有人吸这个吸死了,她这么年幼,这么弱小,也许她只需要这一点点就会死掉。
她本来是准备自杀的。
她准备死在自己最爱的那片草坪上,却不小心打开了阿片受体,在半梦半醒间,头顶突然出现一片人形的乌云,睁开眼睛仔细看,原来是大姨。
她的面色凝重,扶着妞妞的肩膀让她坐起来,盯着她收缩的瞳孔,然后突然扇了她一巴掌。
景洪和成都不一样。云南,这是一片迷幻的土地。
她说在云南的山上有很多野生大麻。鸟类吃了大麻种子,再在飞行过程中经粪便排出,就这样自然生长了,她有时候会去山里面采。
有种树名叫小叶相思,其树皮经过熬煮之后汤汁里富含色胺类的致幻剂,人们给它起名为“相思汤”。
还有裸盖菇、死藤水,甚至是一种毒蟾蜍,它背上分泌出的粘液也含有致幻的色胺。
她给我讲的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妞妞又问起我在成都的生活,她从来没有去过酒吧和夜店,所以我想,她的幻觉一定总是沾着青草味道。
她问我那种地方好玩吗?我平时都怎么玩?我脸红地笑笑,含糊其辞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我和妞妞的关系变得和曾经一样近了,甚至比童年时代还要好。
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话题,换做多年以前,打死我都想不到我居然会和我的青梅竹马讨论贩毒。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一起坐在草坪上,谈论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禁忌,原来两个同样吸毒的人真有可能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我送她回家,到了她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很紧张,无论如何都不让我进屋里,我真的很好奇,我们已经互相倾诉了那么多,合法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件没有,难道还有什么事在我的接受度之外吗?
好奇心一直驱使我,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她开门让我进去。
刚一推开门我就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停尸房的气场,我看到了那个人,在妞妞给我讲述的故事中缺席的那个人,她的父亲。
他的皮肤就像干枯的树皮,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我还以为她家在守灵。
妞妞说有朋友来看他,他极其缓慢地眨眨眼睛,欠起身子用手指了指桌子,似乎是想要招待,我们赶紧让他躺好。
她定期帮爸爸打针,但我看他床头放的那个注射器已经很旧了,他的皮肤本来就不好扎,我说我把我的给你吧,我兜里有个还没开封的。
妞妞说谢谢,但其实也有别的方法,她指着一个地方,看到这个伤口没有?烤好后直接滴上去就行。
哦,这个方法,我也会,效果差不多,我这么说。
我问她你们家支知道吗?
她说知道,因为他还得了其他的病,没有钱治,所以可能不会再去看病了。
并且他的身体也没法同时又治病又戒毒,就算有钱又真的能治好吗,她和家里另外两个哥哥姐姐负责照顾他,有时候会借个轮椅来让他晒太阳,他喜欢晒太阳,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主动聊会天,因为他现在属于瘫痪,所以他们家不用交罚款了,也没人会追究他。
那天确实给了我不小的震撼,可我确实没有能力去拯救自己。
我也会抱有侥幸心理,至少我还没变成他那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