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间可怕的房间的时候,她说要给我个东西作为回礼,她走到院子后面的一口小陶瓷缸前,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递给我。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给你这些,希望你戒毒能好过一点。”
我打开,那是一个淡棕色的蘑菇干,头部呈三角形,颈细长,妞妞说这就是塞洛西宾,传说中的裸盖菇。
“那你呢?”
“我还有,不用担心我。而且你打针,可能你更需要。”
她正说话的功夫,我掰下一点尝了尝。她问我你现在就吃吗?我说因为这是你给我的。她长舒一口气,说还好你没一次性吃一整个。
吸过毒的人都知道,这些植物相比起化学药物,只要不超剂量其实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它们与海洛因、冰毒这种化学合成的药物不同,这一切全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奇迹发生在十分钟后。
迷幻的西南地带,我的眼眶底不停地闪烁,山间所有的景象都像波浪一样蠕动,自己的头颅被某种能量轻微挤压,不可控地牵引脸上的肌肉,但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目光被切割成碎片,远处的房屋和行人都被挤进眼眶中的画面里,又自由组成合乎逻辑的叙事。
云朵、牛群、草地、山谷……它们全都被挤压成不规则的棱状物,仿佛自由变幻为某种神秘的条纹和光线,但如果我转移一下视角,它们又会慢慢像果冻一样复原。
世界变得明艳,知觉的大门被打开,组成半透明的屏障,现实的物体扭曲又消散,看到不存在的声音,听到从未见过的颜色,好像还能尝到来自云南的风的味道,我突然明白了某种真理,万物好像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如果你一定要使用色胺类物质,那就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曾经的幻觉大概率都会伴随着吊灯和穹顶。
如果我一直盯着妞妞的脸看,她就会变成别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冲动,我把手放在她胸上,因为在幻觉状态下人需要触摸东西来确认自己所在的空间,她猛地躲开,我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好像是从悬崖边坠落到谷底那般迅速,心脏开始在体内挣扎。
我的视觉开始变得斑驳,感觉皮肤上慢慢长出细小的绒毛和嫩芽,湿润得像透过鱼缸看到的水波。
“俄切,下雨了,我们该走了。”
我已经忘了我到底是怎么回的家,阿谭问我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我说因为我被外星人抓走了。
之前为了能说服我爸妈让她留下,我只好说因为我之前在成都讹了她两万块钱,现在我还不上,她答应我如果带她戒毒就不追究我,不然我就得坐牢了。
虽然我过去总是欺负她,但我确实想让她陪着我,有人并肩作战,总好过孤独。
我爸妈甚至都不给阿谭留饭,我就只能吃一半,把剩的一半拿到我房间里给她吃,好在吸毒者的饭量都不大。
这感觉就像我偷偷养了一只小宠物。
她之前从未体验过农村的生活,也从未来过大山里,除了我之外,她什么都抓不住了。
克伙有次大半夜打电话给我,问我睡了吗?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一直在数着秒过。
我说:“我现在怀疑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其实我真是后悔死了,他们发的那些药我以前全都磕过,真没想到我曾经的英明之举如今却回过头来把自己害了个半死,打个比方说,这就好比你在中毒之前已经把这个毒药唯一的解药给吃免疫了,现在什么解药都救不了你了,其他和你一起中毒的人都还能吃解药复活,但你不行了。
这个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卖,我能吃到那个生产后悔药的厂家破产。
其实就算没有阿谭和妞妞,我也得想办法搞到多余的药来缓解,用我们的话说,这叫“别别劲”,就是用另一种毒品把你现在的毒瘾给顶下去。
特别爽肯定没有,但至少能让身体好受一点。
我和阿谭甚至还跑到我家的后山上,把妞妞送我的大麻种子埋了进去,期望它们能快快长大,好缓解我戒断毒品带来的切肤之痛。
既然鸟拉的粪便里的种子都能顺利长出野生大麻,那我怎么就不能自己种点呢?我好歹也种过地,怎么就不行呢?
我、阿谭,克伙还有妞妞,我们四个第二天碰了个头,得团结起来想个办法了。
为了拿到足够的替代品,最后我们把目标放在了卫生院一楼开设的美沙酮门诊上。
那些年纪偏大或者身体状况较差、得了其他病的吸毒者会被安排在卫生院输液,因为床位有限,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就只能自己在家戒,分的药也不太一样,美沙酮劲会比曲马多大。
妞妞说这样会不会太缺德了,但还好我们不是天天拿,而且他们那边会定时配给,也有备用的。
我家这边的人都说,家支戒毒是有人情味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还是距离产生美比较好,不然这就意味着你只有伤害身边的人才能苟活。
上次因为我偷了药,导致我们被登记名字的所有人都被叫去问话了,负责给我们分药的人还说什么自己有指纹探测仪,最好可以主动站出来,等他查出来的时候再承认,惩罚就要翻倍了。
我自认为自己心理素质还不错,一直死扛着没说,因为我知道他但凡能确定是谁干的,早就直接喊巡逻队的来收拾我了,何必在那问来问去?
“既然不能偷,那就用比偷更高明的方法。”
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任务。
妞妞在我们几个人里行动最自由,对周围也熟悉,所以她负责去搞来调包的止咳水和维生素片,因为负责管理药物的那个人他有钥匙,所以克伙需要尽可能想办法拖延住时间。
至于我和阿谭……
“你就非得让我陪你来干这个吗?”
“这不是怕你自己待在我房间里没意思吗?看好了,我教你开锁啊。如果你会开锁的话,那天你早就自己偷偷溜进来了。”我把一根铁丝插进去,“你看,这种锁,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么有自知之明。”
“我当然想当一个小人了。我的愿望……就是永远都不长大。”
我看她没接我的话,“不好笑吗?”我扶住她的手,“你来试试。”
“转不动,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