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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国的飞机起飞前一天,温丝椋很照例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她一脸苦相,跟准备要去奔赴什麽刀山火海似的。
“妈妈,你明天真的不回去吗?”
温丝椋瘪着嘴抱怨。
温清玉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一页一页地翻着手中的诗集:“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呢,没办法,谁让你这麽早就开学呀。”
温丝椋把衣服揉成一团,一股脑地塞进行李箱,没过两分钟就又都扯出来,一件一件地摊开在床上检阅。
她审视了片刻,用很沉重的语气道:“温女士。”
温清玉的心提起来:“怎麽了?”
“你有没有看到我这件衣服的腰带?”
“……”
“温丝椋小姐,请自己去找。”
“我找不到嘛,你就帮我收拾一下嘛。”温丝椋看到这些没头没尾的行李实在觉得头疼,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撒娇服软恳求。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温清玉擡头瞥了瞥温丝椋,看着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卧室门,温清玉警告道:
“也不要找小梅。”
“啊啊啊啊,你知道我最讨厌收拾行李!”温丝椋直接无视警告,“噔噔噔”地跑向了厨房:
“小梅你在干嘛?待会儿能不能……”温丝椋故作害羞状,用脚尖在瓷砖上画着圈圈,“唔,就是,我有个衣服找不到了。”
“知道啦。”小梅看透人心般笑起来:“我一会儿帮你收拾。”
“小梅还是你好~温丝椋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你简直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那种人!”
“温女士竟然面对这种场景袖手旁观!真的是非常让人失望……”
小梅却很异常地语重心长起来:“丝丝啊,这种东西不可能永远有人帮你做的呀,太太也就是想让你稍微有点生活技能,不然以後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怎麽办?”
“好啦不要想那麽远,我们先来收拾现在的行李吧。走吧走吧!”
温丝椋拉着小梅一路欢欢腾腾地走向卧室,得意得像是人生的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视线晃着晃着,越过虚掩着的卧室门,直直地就落在那空无一人的座椅上,原本被捧在手心的诗集很随意地散落在地上。
——温清玉蜷缩在床上,一只手紧紧地抵住上腹部,双眼空荡荡地睁着,偶然溢出的几声小声呻吟在空旷的卧室里显得虚幻又清晰。
“妈妈!”
几乎是即时的肢体反应,温丝椋俯身冲到床边,膝盖着地的摩擦声重重响起,她却没感觉到痛:
“你怎麽了,是不是肚子痛?”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温丝椋有些慌了,她摸索着温清玉掌心的温度,呼吸像被人扼住得动弹不得。
“医院……医院……”温清玉嗫嚅着,嘴边只剩两个简短又模糊的音节。
温丝椋几乎忘记後来发生了什麽,或者是在潜意识压根不愿意想起。
苍白的嘴唇,捏得泛白的指尖,和发丝里掺杂着的几根银发,以及水洗得让人大脑发昏的白大褂。
温丝椋轻而易举就被这片混沌的白淹没。
恍惚间,她听到病房里终于传来她能够清晰听懂的语言:“为什麽不来按时检查?日程里你们应该上周就来接受治疗的。”
小梅的声音听上去很低:“上周……有点事情”
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温丝椋擡头,直直地望向那个医生,用中文轻轻道:“……你刚才说什麽治疗?”
那个医生的眼里只剩下困惑。
看着温丝椋站起身来的动作,小梅给医生使了使眼色,连忙将她拉出病房。
“你们刚才在说什麽?为什麽我听不懂呢。”
“丝丝,太太她……”小梅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却始终不忍心说下去似的。
温丝椋什麽都没说,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
“是肿瘤。”
小梅终于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