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柳如烟被热水浇头,狼狈退场后,将军府内便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
这宁静并非祥和,而是一潭死水,表面无波,底下却暗藏着冰冷的礁石与腐烂的水草。下人们的脚步放得更轻,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连后厨剁肉的师傅,下刀都收敛了许多,生怕那“哐当”声传得远了,惊扰到东院那尊新晋的“活菩萨”。
福伯这几日眼皮总在跳,他站在正院的廊下,看着天边灰蒙蒙的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李氏称病闭门不出,二小姐的院子里终日飘着药味,整个将军府的权力核心,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
唯有东院,那个破败的、一度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如今却成了府内无形的中心。
没有人敢再往那边多看一眼,却又控制不住地用耳朵去捕捉那边的任何一丝动静。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东院安静得可怕。那位新晋的“疯批”大小姐,在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后,便如沉入深海的巨石,再无声息。
这种未知的安静,比歇斯底里的吵闹更让人心悸。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将军府紧闭的大门,在一阵沉重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了。
先是几辆蒙着油布的板车,在仆役的牵引下,吱呀作响地驶了进来。紧接着,是数十个穿着短褂的脚夫,两人一组,肩上抬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樟木箱子。
这些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箱体边缘的铜皮包角因为岁月的侵蚀,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泽,但箱身的木料却保养得极好,散着淡淡的樟木香气,混杂着库房里特有的、干燥的尘埃味道。
“都小心着点!磕了碰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李氏身边的张嬷嬷站在大门口,捏着嗓子指挥着,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身后的李氏,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身形紧绷,显然也是强忍着怒气。
府里的下人们闻声,都悄悄从各处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张望。
当他们看清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箱笼队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爷……这,这得有多少?”
“都是……都是大小姐生母的嫁妆?”
“我滴个乖乖,难怪夫人气成那样,这简直是把将军府的半个家底都搬空了啊!”
议论声像是被捂在棉被里,嗡嗡作响。
福伯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箱子被一趟趟地运往东院,心中五味杂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柳惊鸿的母亲,那位出身江南巨富的奇女子,是何等的十里红妆,羡煞了整个京城。只是这些年,这些东西都被李氏以“代为保管”的名义锁进了私库,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忘了,将军府真正的财富,其实并不姓柳。
直到今天。
柳惊鸿用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宣告了她的所有权。
东院那本就狭小的院子,很快就被这些箱笼塞得满满当当。原本的破败与萧条,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景象衬托得愈刺眼。几十个大箱子层层叠叠,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实力与底气。
之前还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下人,此刻看着这阵仗,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眼神里只剩下敬畏与恐惧。
疯,不可怕。
一个有钱有势的疯子,才最可怕。
柳惊鸿的房门,在这时打开了。
她还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神情平静地走了出来。她的目光扫过满院的箱笼,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财富,更像是在审阅一批刚刚运抵的军备。
张嬷嬷硬着头皮上前,递过一本厚厚的册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小姐,您……您点点?这都是您生母的嫁妆,一分不少,都在这儿了。”
柳惊鸿接过那本嫁妆清单,正是她之前看过的那本。她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对福伯说:“福伯,劳烦您找几个人,把箱子都打开。”
“是,大小姐。”福伯连忙应下,亲自去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家丁。
“咔哒,咔哒……”
随着一个个箱盖被撬开,院子里瞬间被一片耀眼的金光笼罩。
最上面几口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银锭,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诱人的光芒。接着是各色珠宝饰,东珠、南玉、红蓝宝石、猫儿眼……流光溢彩,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还有几箱,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云锦蜀绣,即便隔了十几年,依旧色泽鲜亮,华美如初。
围观的下人们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叹,看向柳惊鸿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柳惊鸿却对这些金银珠宝视若无睹。她只是在箱子打开的瞬间,用她那双特工的眼睛,快地扫视了一遍。
数量,种类,与清单上大致吻合。
李氏不敢在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动手脚。
她的目光,落在了后面几口不起眼的箱子上。
“开那几个。”她指了指角落里几只看起来更旧、更小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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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们依言上前,费力地撬开了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