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脚步轻得像猫,走到门口时,又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才敢推开门。
屋子里,柳惊鸿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小巧的刻刀,不知在雕琢什么。她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线条分明,神情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下手中之物。那种极致的安静,与昨日在花厅里掀起滔天巨浪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越是这样,春儿心里越是毛。
“王……王妃……”她把声音放到最柔,生怕惊扰了这尊不知何时会作的煞神,“王爷……王爷派人来传话,请您去一趟书房。”
柳惊鸿的动作没有停,木屑簌簌落下,她头也不抬地问:“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没说。”春儿的声音更低了,“只说王爷在书房等您。”
柳惊鸿停下手中的刀,将那个只初具雏形的小玩意儿放到桌上,吹了吹上面的木屑。她站起身,拍了拍手,神色平淡。
“带路吧。”
从清心苑到萧夜澜的书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长长的回廊,曲曲折折,像是这王府里盘根错节的人心。
柳惊鸿走在前面,步履从容。春儿跟在后面,低着头,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一路,简直是一场无声的巡礼。
但凡有下人远远看到柳惊鸿的身影,便会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退到路边最不起眼的位置,躬身垂,大气不敢出。那种自内心的畏惧,比任何严苛的训诫都管用。
柳惊鸿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她记得昨天经过这里时,闻到的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今天再路过,那片废弃的花圃依旧荒芜,那股香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要么,是有人在她昨天经过后,便立刻处理了那里的东西。要么,就是那香气本就是一种只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散的引诱。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王府里,藏着不止一双眼睛。
书房的位置,在王府中轴线的北端,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名为“听雪楼”。名字雅致,楼外的守卫却森严得如同军中大帐。柳惊鸿注意到,那些侍卫的站位看似松散,实则互为犄角,将所有可能的死角都封锁得滴水不漏。
春儿将她引到楼下,便不敢再上前一步,躬身退去。
一个面容冷峻的黑衣护卫,应是影卫之一,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也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里。
柳惊鸿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楠木门。
与她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同,书房内的陈设,简单得近乎朴素。
没有奢华的摆件,没有名贵的字画。入眼是四面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香、旧纸张的干燥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与萧夜澜身上如出一辙的药味。
萧夜澜没有坐在书案后。
他坐在窗边,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剪子,在修剪一盆长势极好的君子兰。轮椅的线条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柔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个传闻中暴戾的王爷,倒像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
柳惊鸿没有出声,安静地走了进去。
“这盆君子兰,是父皇在我十二岁那年赏的。”萧夜澜的声音悠悠传来,他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她来了,“养了十年,每年都开花,从不间断。可去年,不知怎么,根烂了半边,叶子也黄了。府里的花匠都说救不活了。”
他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丢进一旁的竹篓里。
“本王不信邪,把土全换了,把烂掉的根一点点剪干净,每日用药水浇灌。你瞧,今年,它又活过来了。”
柳惊鸿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小几,目光落在那盆青翠欲滴的君子兰上。
“殿下好心性。”她语气平淡,“只是,换土削根,终究是伤了元气。即便活过来了,想再开出从前的花,怕是难了。”
萧夜澜修剪的动作一顿。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柳惊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两口古井,幽深、平静,却能映出人心里最细微的波澜。
“王妃说得对。”他将剪子放到一边,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所以,想要它开花,就不能只指望它自己。这王府太大,闲人也太多。有些人,就像这土里的害虫,总想着去蛀食花根。不清理干净,再好的花,也养不活。”
来了。
柳惊鸿心中了然。这才是他叫她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