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大亮,柳惊鸿却依旧坐在桌前,指尖在赵清平那份卷宗上轻轻敲击,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痴迷成癖”。
这四个字,是整份卷宗里唯一有温度的词,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破了赵清平那张由“清廉”、“中立”、“简朴”等词汇编织成的、密不透风的伪装。
柳惊鸿的唇角无声地勾起。她不怕敌人强大,只怕敌人没有欲望。只要有欲望,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有可以被利用的缝隙。
赵清平的这扇门,看似固若金汤,钥匙却也简单得可笑——故纸堆。
她将赵清平的卷宗推到一旁,目光落在了另一份京城书铺古玩店的名录上。福伯的办事效率很高,这份名录不仅罗列了店铺地址,还附上了背景、主营业务甚至东家的脾性等简要信息。
她的视线在那些名字上缓缓扫过,如同一只巡视领地的猎豹,评估着每一个潜在的狩猎场。“荣宝斋”、“翰林轩”、“雅玩居”……这些名字听起来富丽堂皇,铺面也大多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但柳惊鸿的指尖,却跳过了这些光鲜亮丽的名字,最终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的店名上——“旧纸堆”。
附注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西城陋巷,专收残本废纸,店主性情古怪。
就是这里了。
真正的行家,从不去游客云集的地方淘宝。越是这种藏在犄角旮旯,被灰尘掩盖的地方,越有可能埋着被世人遗漏的珍珠。用这种地方淘来的东西去敲门,才更显诚意与眼光,也更能搔到赵清平这种“癖好”之人的痒处。
计划在脑中成型,柳惊鸿站起身,一夜未眠带来的疲惫感早已被即将展开的行动所带来的兴奋冲散。她需要一个完美的开场,一次足以让赵清平将她引为知己的惊艳亮相。
“绿萼。”她扬声唤道。
“哎,小姐,奴婢在!”绿萼像只小兔子似的从门外探进头来,手里还捧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糕,“您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可香了!”
柳惊鸿瞥了一眼那精致的点心,没什么兴趣。她走到衣柜前,随手取出一件样式简单、颜色素净的常服。
“更衣。”
绿萼愣了一下,连忙放下点心跑过来伺候:“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是要去花园逛逛吗?”
“逛花园?”柳惊鸿从镜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那多没意思。带你去看点比桂花糕值钱的东西。”
一听要出门,绿萼的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瞌睡虫都跑得一干二净。她手脚麻利地为柳惊鸿换好衣服,又为她梳了个简单的髻,一边梳一边叽叽喳喳地猜测。
“小姐,我们是去西市看杂耍吗?还是去听雨轩听新曲儿?”
“都不是。”柳惊鸿看着镜中那个素雅却难掩锋芒的身影,淡淡道,“去花钱。”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七皇子府的侧门驶出,汇入了京城川流不息的街道。
车厢内,绿萼兴奋地掀开一角车帘,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街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马驶过的轱辘声,交织成一繁华而生动的交响曲。这是她第一次陪小姐出门逛街,所有的一切都新鲜极了。
“小姐您看!那个捏糖人的好厉害,能捏出一条龙来!”
“哇,那边的饰铺子好漂亮……”
柳惊鸿靠在车厢的软垫上,闭着眼睛,对绿萼的咋咋呼呼置若罔闻。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赵清平是第一步。通过他,她要撬开户部的大门,拿到南国最核心的财政与军费情报。这是北国组织交给“画皮”的任务,也是她与萧夜澜交易的一部分。
但更重要的,是藏在那本血账里的秘密。
“幽灵归位”。
林。
那个跨越时空而来的、独属于她和搭档的符号。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而她正身处网中央。她不知道织网的人是谁,但她知道,赵清平,这本账册,就是她找到线头的关键。她必须解开它,不管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来到这里。
马车缓缓停下。
“小姐,琉璃厂到了。”车夫在外面低声道。
柳惊鸿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并没有直接去那家“旧纸堆”,而是先来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古玩字画一条街——琉璃厂。想钓到真正的鱼,总得先做足伪装,把水搅浑。
她带着绿萼下了车,缓步走进一家名为“翰林轩”的店铺。这家店装修得古朴雅致,一进门便是一股浓郁的墨香混合着名贵木料的味道。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瓷器玉玩。
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的掌柜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