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在o年冰冷的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渣男握着她的手假哭。
再睁眼,是年土墙斑驳的老屋,父亲爽朗的笑声穿透薄薄的门板。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泪直流——不是梦!
前世父亲就是三个月后咳血倒下,无钱医治撒手人寰。
灶台边,母亲正愁苦地数着筐里最后几个干瘪红薯。
苏晚冲过去死死抱住父亲温热的身体,泣不成声:“爸,这次我一定救你!”
窗外暮色里,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背着柴捆路过,投来短暂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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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气息,像一块浸透了福尔马林的冰冷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蒙在苏晚脸上。每一次费力的喘息,都从鼻腔和口腔深处带出那股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脏器衰败的甜腥腐朽味。o年的最后一天,窗外是城市虚假的霓虹喧嚣,而病房里,只有生命被一丝丝抽离的寂静。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病床边,那个她掏心掏肺扶持了半辈子的男人——赵建明,正紧紧攥着她的手。他的手指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却带着一种令她作呕的黏腻湿滑感。
“晚晚…晚晚…”他哽咽着,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又饱含“深情”,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你别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他宽阔的肩膀耸动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可苏晚浑浊的视线掠过他低垂的眼睑,却捕捉不到一丝真实的湿意。那张英俊的面孔,在精心修饰的哀戚下,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虚假。就是这张脸,骗走了她全部的心血、她父母用命换来的抚恤金、还有她本该安稳顺遂的下半生。
喉咙里堵着一团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棉花,苏晚想用力甩开那只令人作呕的手,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唾骂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可她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身体像一座彻底坍塌的废墟,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只能任由这虚假的表演在她最后的时刻上演。巨大的怨恨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仅存的意识,越收越紧。
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
一股尖锐的、带着尘土腥气的冷风,猛地灌入鼻腔,呛得苏晚喉头紧,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咳嗽带着真实的、撕扯肺腑的痛感,将她从混沌的死亡深渊硬生生拽了出来。
“咳咳…咳!”
她猛地睁开眼。
不是医院惨白得晃眼的天花板,没有冰冷的仪器滴答声,也没有那股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眼前,是昏黄摇曳的光晕,映照着低矮的、粗糙不平的深褐色土墙。墙壁上布满岁月刻下的深深裂纹,像老人皮肤上纵横的沟壑,一些地方还顽强地附着着几缕干枯白的草屑。一股混合着陈年烟熏火燎气、霉味和某种干草气息的复杂味道,沉甸甸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这是…哪里?
苏晚的心跳骤然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身下硌人的硬木板床,上面铺着浆洗得硬的粗布蓝花床单。床尾堆着同样质地的被子,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陈旧棉絮的味道。床头边,一张三条腿的小板凳上,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早已冷透的糊糊。
土屋…煤油灯…蓝花粗布…
无数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蒙着厚厚灰烬的碎片,被这熟悉又陌生到极致的环境猛地撬开,呼啸着冲撞她的脑海。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激得她头皮麻,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哈哈…老苏头,你这棋臭得,连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都看不下去咯!”
一个粗犷、爽朗、中气十足的笑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薄薄的木板门,清晰地撞进苏晚的耳膜!
这声音!
苏晚浑身剧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冲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不受控制地深深咬进冰凉的手背皮肉里,尖锐的刺痛感如此真实。
不!不可能!
这分明是父亲苏大勇的声音!是她刻在骨子里、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思念到肝肠寸断的声音!清晰、洪亮,充满了她后来再也未曾听过的、属于健康生命的勃勃生机!
可是…父亲…父亲明明在她二十八岁那年,被一场拖垮了全家积蓄也没能治好的肺病夺走了性命!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冬天,咳尽了最后一滴血,带着对她和这个家的无尽牵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攫住了她。苏晚猛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紧交握的手上。
不是记忆中那双被病痛和岁月磋磨得枯槁粗糙、布满老年斑的手。这是一双少女的手!虽然指节也带着劳作留下的薄茧,皮肤有些干燥,但整体是年轻的、紧致的、充满了未被生活彻底磨平棱角的生命力。指甲剪得短短的,透着健康的粉色。手腕纤细,腕骨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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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厉,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掐在自己另一只手臂的内侧软肉上!
“嘶——!”
尖锐的、几乎刺穿神经的剧痛瞬间炸开!疼得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粗糙的蓝花被面上,迅洇开深色的斑点。
疼!真真切切、撕心裂肺的疼!
不是梦!不是濒死的幻觉!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年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意识里——年!她十八岁!父亲苏大勇生命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个月!
前世那场突如其来的、凶险的咳血,就是在这个冬天的尾巴上,毫无征兆地降临。家里仅有的那点微薄积蓄,在昂贵的药费和赤脚医生的束手无策中迅耗尽。母亲刘桂香哭瞎了眼,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甚至最后连那口煮饭的铁锅都抵了出去,依旧没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父亲的一条命!
“爸!”一声破碎的、裹挟着前世今生的所有绝望、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的呼喊,从苏晚的喉咙深处迸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硬板床上翻滚下来,单薄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踉跄不稳,重重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的尘土,她却浑然未觉。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那扇薄薄的、透出昏黄灯光和父亲笑声的木门。门板被她撞得“哐当”一声巨响,猛地向里弹开!
堂屋的景象瞬间撞入她的眼帘。
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搁在屋子中央那张斑驳掉漆的四方桌上,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努力驱散着一小片昏暗。昏黄的光晕笼罩下,两个男人正埋头在棋盘上厮杀。背对着门口、穿着洗得白、肘部打着深蓝色补丁旧棉袄的宽厚背影,正是苏晚刻骨铭心的父亲,苏大勇!他捏着一枚棋子,正对着对面的人,出那爽朗的笑声。
而坐在父亲对面,正摇头苦笑的,是邻居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