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长老说我灵脉稳固了,可以下山历练了,师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遥川峰的竹林该修剪了,等开春我就去请园丁……”
楚寒玉听着,偶尔应一声。
他觉得有些困,眼皮越来越沉,像被雪压着的梅枝。
晓镜吟的声音渐渐远了,却又像在耳边,暖暖的,像冬日里的炉火。
“师尊,你冷不冷?”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担忧。
楚寒玉摇了摇头,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手臂重得擡不起来。
雪落在他的发间丶肩头,却不觉得冷,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像回到了刚入师门的那个夜晚,师父坐在灯下为他缝补剑袋,窗外的竹声沙沙,岁月静好。
“师尊?”
他想应,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梅林开始模糊,晓镜吟的身影也渐渐淡了,像被风雪吹散的墨痕。
他忽然有点慌,想抓住什麽,指尖却只触到一片柔软的花瓣——是片桃花瓣,粉白的,带着淡淡的香。
原来做了这麽久的梦,还是回到了桃花盛开的时候。他想。
最後看见的,是遥川峰的竹林。
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影。
晓镜吟蹲在石桌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剑招,嘴里念念有词:“提气,转腰,送剑……师尊说的借势,是不是这样?”
楚寒玉站在他身後,没有说话。
他看着孩子认真的侧脸,看着地上那道比上次工整了些的弧线,看着晨露从竹叶上滴落,砸在孩子的发顶,像颗透明的珍珠。
“师尊!”晓镜吟忽然回过头,眼睛亮得像晨光,“我好像懂了!‘重剑需借势,如竹借风’,是不是就是顺着灵力的流走,让剑自己动起来?”
楚寒玉点了点头,想说“还算不算太蠢”,却看见孩子猛地站起来,扑进了他怀里。
少年的身体很轻,带着晨露的凉意和竹叶的清香,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枝头。
“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晓镜吟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他们都说师尊冷,可我觉得师尊比谁都暖。”
楚寒玉的手臂僵在半空,想回抱,却又不敢。他能感觉到孩子後背的温热,能闻到发间淡淡的皂角香,能听见少年有力的心跳,像鼓点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原来被人抱着是这种感觉。他想。
怀里的人忽然擡起头,眼睛红红的:“师尊,你不要走好不好?”
楚寒玉愣住了。
“我以後一定好好练剑,再也不偷懒了。”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会学做香囊,会画剑谱,会给师尊温酒……师尊要是走了,就没人用戒尺打我手背,没人在我跑圈时偷偷笑,没人……没人护着我了……”
他想说“我不走”,却发现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了。
眼前的竹林开始旋转,怀里的温度渐渐消失,晓镜吟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那句“不要走”,像根线,紧紧地攥在他的手心。
“镜吟……”他终于喊出了声。
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竹林的晨雾越来越浓,将他彻底吞没。
最後残留的意识里,只有那片粉白的桃花,那声清脆的“师尊”,和那个永远停留在记忆里的丶灰扑扑的小小身影。
这一次,他没有再板着脸说“胡闹”。
他只是想,若有来生,换我来寻你吧。
在桃花盛开的市集,在落满梅花的雪天,在永远有竹香的遥川峰……只要你还在,我就一定能找到。
梦到尽头,竟是这样一句未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