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滩的法租界,蓝梦咖啡馆算得上是个顶时髦的去处。
那些留过洋的公子小姐,穿着讲究的贵太太、名媛,还有兜里揣着大把钞票的富商老板们,都喜欢往这儿钻,觉得有面子。
一杯普普通通的咖啡,倒进漂洋过海来的欧式白瓷杯子里端上来,就得收你两块大洋!这价钱,在别处够吃好几顿像样的饭了。
要是你想图清静,上二楼那一个个用屏风隔开的小包厢?
价钱直接翻倍,贵得吓人!
这派头,比起夜里那些灯红酒绿、花钱如流水的夜总会和歌舞厅,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烧钱的主儿才玩得起的地方。
今天,蓝梦咖啡馆的老板可真是撞了大运,碰上了难得一见的豪客。
二楼最里头那间叫“冷翡翠”的豪华包厢里,来了两位气派十足的贵妇。
这两位姑奶奶可真是不差钱的主儿,一口气就点了十八杯!
点的还不是普通的咖啡豆,全是专门从遥远的东南亚、南美洲那边运过来的稀罕货色,名字都拗口得很。
这些豆子本身就不便宜,经过店里师傅精心研磨、冲泡,那价钱更是往上蹿,简直比金子还贵!
这还不算完,她们还点了各式各样精致的西式点心,像不要钱似的,伙计们端着盘子,一趟接一趟地往包厢里送,忙得脚不沾地。
“先生,咖啡……还接着送吗?”
老板小心翼翼地凑到一位穿着讲究褐色唐装、面皮白净无须的男人身边,搓着手问。
海德福尖尖细细的嗓子,气定神闲的态度。
早让平日里老板在法租界也算是个体面人,那点体面被这阵仗吓没了影,只剩下满脸的赔笑和小心。
旁边一个小伙计端着红木托盘,上面稳稳当当地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子是镶着金边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海德福慢悠悠地盘着他手腕上那串油光水滑的玛瑙手串,眼皮懒懒地往上抬了一下,嗓子眼儿里哼出一声,那声音尖细得像是砂纸在刮木头“哼,你这黑乎乎的苦药汤子,再贵,能贵得过龙井山,那几棵专供十全老祖宗喝的御前茶树上,明前龙井贵?”
“不敢,不敢,您说笑了。”
老板脑门儿上冒汗,赶紧点头哈腰,同时飞快地给身后那个端着咖啡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小伙计年纪不大,穿着咖啡馆统一的制服黑马甲、白衬衣、黑西裤,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
他端着那镶金边的宝贝杯子,腰弯得像只煮熟的大虾,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朝“冷翡翠”包厢走去。
在冷翡翠包厢那雕花的红木门前,小伙计停下脚步,轻轻敲了两下门板。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进”,他才低着头,推门走了进去。
小伙计进去上咖啡的时候,虽然头低着,但眼皮子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往上撩了一下,想瞧瞧这两位豪客。
这一瞧不打紧,他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感觉包厢里的气氛怪怪的,不对劲!
常来的那位虞太太他是认识的,平时总带着点似笑非笑的风情,人称狐媚子脸。
可今天,她那脸绷得紧紧的,像块冰冷的铁板,嘴角耷拉着,一丝笑模样都没有,两只眼睛冒着寒光,死死地盯住窗边坐着的另一个女人。
窗边那个女人,小伙计没见过,是生面孔。
长着一张鹅蛋脸,线条非常干净利落,皮肤白皙光滑,跟用上好的玉石雕出来似的。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似乎谁也没看。
最显眼的是她的右手,两根细长精致的手指上套着金光闪闪的镂空指护,不是皇宫里的娘娘贵妃们,喜欢精贵物什吗!
就么…随意地搭在窗沿上敲!
那可是金子呀!
小伙计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那杯镶金边的热咖啡,轻轻放到这位玉雕般的女人面前。
就在这时,那只搭在窗沿上的、戴着金指护的玉手动了一下。
两根戴着金指护的手指优雅地向上翘起,另外三根白玉般的手指则轻轻拈住了那白瓷杯细细的杯耳。
她手腕极其优雅地一翻,动作轻盈得像个舞蹈动作。
哗啦——!
那杯顶得上小伙计辛辛苦苦干半年,才能挣到的昂贵咖啡,一滴不剩,全泼进了窗边那盆养在名贵青花瓷盆里,郁金香花盆里!
滚烫的褐色液体瞬间浸透了泥土。
那朵含苞待放的进口娇贵花苞,被这热汤猛地一浇,肉眼可见地迅蔫了下去,粉嫩的花瓣边缘立刻卷曲枯,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嘶……”
小伙计看得心口一抽,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在烧钱啊!
一百,最少一百五十的现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