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待
城中村的早晨,寒气让人嘎巴作响。李秀英从冰窖似的被窝里拱出来,身上那点热乎气儿,眨眼就让堂屋的阳冷吸干了。炕上,公公喉咙里拉着“嗬嗬…嗬嗬…”没个完。隔道纸糊似的墙,前夫疯爹准时开嚎:“我的儿啊——你死得冤呐——”调子拖得老长,渗进墙皮里。
竈膛里塞把棒子稭,火苗腾地窜起,舔着锅底那层厚厚的黑嘎巴。小米粥在锅里咕嘟,黏稠的气泡顶得锅盖噗噗响。药罐子在旁边炉子上熬着,一股子苦涩混着臊气丶汗酸味儿,还有人身上那股子说不清的陈腐气,拧成一股绳,死死勒在这间低矮堂屋的房梁上,勒得人喘不上气。
她男人许建设,趿拉着那双後跟踩塌了的破棉鞋,裹紧油渍麻花的棉袄,蹲在门墩子上,对着手机唾沫横飞:“……二姨!妳这话我不爱听!孝!孝字儿大过天!伺候老的,那是娘们儿的天职!爷们儿在外头扑腾,挣的是嚼谷,养的是家!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大孝!”那声儿拔得老高,震得窗棂子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仿佛要把屋顶那沉甸甸的孝字牌匾再擦亮几分。
李秀英眼皮都没撩一下。她端着碗稠得能立住筷子的粥,掀开前夫爹那屋的破门帘。一股子混合着烂肉丶脓水和的恶臭砸过来,顶得她胃里一阵翻腾。老头儿瘫在炕上十年,像一具包着皱皮的骨头架子,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房梁上积年的蛛网。她一手托起他梆硬冰凉的脖子,一手用小勺撬开那干裂起皮的嘴唇缝,一点点往里喂。粥汤混着涎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洇在她袖口早就磨薄丶洗得发白丶又被无数次污秽浸透的秋衣上,留下新的丶洗不掉的印记。
“娘!翻身!”喂完粥,她哑着嗓子朝里屋喊,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撂下碗,没半点停歇,又弯腰拎起墙根那只沉甸甸丶边沿冰手的铝制便盆,盆里黄绿混杂,冒着令人作呕的热气。
许建设还在外头,嗓门更亮了,“……我许建设,站得直,行得正!一片孝心,苍天可鉴!家里这摊子人,秀英打理得井井有条!”
邻居马爷隔着矮墙探出脑袋,啧啧两声:“建设家的,真真是活菩萨转世!六口老的!搁早先,朝廷得给妳立座贞节牌坊!光宗耀祖咧!”
牌坊?贞节?李秀英端着那半盆秽物,手腕猛地一沉,冰凉的汁液溅到同样洗得发白丶打着补丁的裤脚上。她只觉得後背心上压着六座活坟,把她死死按在这摊烂泥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土腥味儿和腐朽气。许建设嘴里那套光闪闪的孝道经,像一群围着腐肉嗡嗡乱飞丶吸饱了血的绿头苍蝇,吃饱了,还要厌这血肉不够新鲜,不够正味儿。
深更半夜,当最後一盏昏黄的灯熄灭,最後一位老人的呓语或鼾声响起,李秀英才拖着两条灌满铅丶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挪回她和许建设那间小屋。许建设早已鼾声如雷,四仰八叉占据了土炕的大半江山。她摸黑在冰冷的炕沿坐下,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屏幕碎成蛛网丶边角磨损得露出塑料原色的老旧手机。幽蓝的光瞬间照亮了她浮肿发青的眼袋,照亮了嘴角那两道深深刻进皮肉里的法令纹,像两条干涸的泪沟。
手指笨拙地丶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点开一个叫“冀女扎堆儿”的隐秘角落。置顶飘红的帖子,像烧红的烙铁:《孝道牌坊下的活牲口》。手指往下滑,一个ID叫“丝雀儿”的回帖,字字泣血:“……他逼我跪着,在那张放弃股权的纸上摁手印,说这才叫识大体丶旺家门。他忘了?当年他爹那破厂子要倒竈,是谁跪着求我妈掏空了棺材本儿?疼?早忘球的了!就记着那笼子,金丝儿编的,镶着钻边儿,晃得人睁不开眼……”李秀英的手指停在“活牲口”三个字上,指尖冰凉,仿佛被那铁笼寒气刺透。她想起白天马家人那半真半假的牌坊话,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继续往下,又一个帖子蹦出来:《铁架子能替手,能替女人扛这“孝”字儿碑?》发帖人:“码字儿搬砖的”。
“秀英姐,”一个私聊窗口毫无征兆地跳出来,正是那个“码字儿搬砖的”,头像是个像素模糊的猫爪印,“上回妳说给老人翻身,腰都快累折了,我寻思弄个铁家夥草图,妳瞅瞅行不?破自行车架子丶废钢管,再加个能顶起来的机关,省料,好拾掇。甭听爷们儿放那没味儿的闲气,咱先把自己个儿的腰杆子省着点用,是正理!”
一张用手机拍摄丶画得歪歪扭扭的手绘草图传了过来。李秀英眯起酸涩的眼睛,几乎把脸贴到那小小的丶冰冷的屏幕上。几根粗粝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简易却透着股实用劲儿的机械臂形状。她那双死沤的眼睛被那点微弱的屏幕光映着,瞳孔深处像是遥远天际炼油厂那昼夜不熄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
阳高县的空气,像是被皮革鞣制厂的酸气和铁丝网厂飘散的铁锈沫子腌透了,吸一口,从嗓子眼儿到肺管子都带着股子辣的沉。县城最排场的“金鼎轩”包间,水晶吊灯的光砸下来,亮得惨白,能把人脸上每一丝强堆的笑纹都照成沟壑。
“赵总!您尝尝!刚出锅的焖子!定子的脸面!”皮衣厂老板周大勇,满面红光,油亮的脑门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殷勤地用筷子夹起一大片颤巍巍丶酱色浓郁的驴肉焖子,小心翼翼地堆到对面一个腆着硕大啤酒肚丶眼皮耷拉着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男人碗里。那男人姓赵,手里攥着他们这片厂区的环评命脉,像攥着一把生锈钥匙,能开天堂门也能关地狱锁。
周大勇身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陈丽娟,立刻像上了发条的精致玩偶,端起分酒器,腰肢款摆地起身。脸上挂着的笑容,甜腻得如同融化後又凝固的糖浆,声音更是浸透了蜜:“赵哥,光吃焖子多腻口呀,尝尝咱衡水老白干!六十七度,够劲儿!地道!”她身上那件玫红色的改良衣裙,紧绷得勾勒出每一寸曲线,高开叉几乎到了大腿根,细高跟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像个训练有素的幽灵。她微微倾身,酒液如同精准计算的溪流,稳稳注入赵总面前那只小小的白瓷酒杯,一滴不洒。
赵总那双浑浊如泥塘的小眼睛,在陈丽娟身上黏腻地停留了几秒,才慢悠悠地端起杯,喉咙里滚出几声含混不清的丶仿佛痰液堵塞的笑:“大勇啊,你小子…有福!娶了这麽个…能掐会算的媳妇儿!不像我们家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那眼神,像沾了油的刷子,一遍遍刷过陈丽娟紧绷的身体。
桌对面,铁丝网厂老板孙茂才和他妻子张玉芬,脸上堆着同样模式化的笑容,像两张僵硬的面具。孙茂才赶紧举杯附和:“那是那是!嫂子可是咱地面上有名的贤内助!周哥这厂子能红火成今天这样,嫂子居功至伟!”张玉芬跟着端起酒杯,脸上也努力挤出无懈可击的笑,可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僵硬得如同用尺子比着画上去的。她今天穿了身相对素雅的香云纱,同样勾勒着腰身,却少了陈丽娟那份刻意的张扬。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陈丽娟低垂的眼睫下那两抹浓重得近乎异怪的眼影,又迅速垂下眼帘,盯着杯中微微晃荡的透明液体,里面映着自己模糊而疲惫的倒影,一个被精心包裹在华丽衣袍里的空洞的躯壳。
酒过三巡,菜盘渐空。赵总肥胖的手指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他打着酒嗝,话锋一转,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大勇啊,茂才啊…环评新标准…下来了。硬杠杠!压死人咧…上头盯得紧,跟催命似的…我这也是…夹在中间,难做哇。”
包间里瞬间陷入死寂。皮革的酸味和金属的铁腥味仿佛凝固了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粘得如同胶水。
周大勇和孙茂才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丶深入骨髓的惶恐和谄媚。周大勇赶紧又给赵总斟满酒,杯沿几乎碰到赵总的肥厚嘴唇:“赵哥!您就是咱的定海神针!再生父!有啥难处,您尽管开口!只要兄弟能办到的,上刀山下油锅,绝不含糊!”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桌布下,陈丽娟的膝盖轻轻碰了碰周大勇的大腿。周大勇会意,脸上堆砌起更厚更夸张的笑容,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赵总身上,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带着一种隐秘的丶令人作呕的亲昵:“赵哥,听说…嫂子最近迷上那个…普拉提了?丽娟她正好认识个顶级的私教,刚从北京回来的!正宗!让她去安排,保管嫂子练得舒心又有效果!”他顿了顿,眼角的馀光贪婪地扫过赵总油腻腻的侧脸和脖子上堆叠的肥肉,声音压得更低,近乎气声,“还有…您上次提的,您家那位远房侄女工作的事儿…您看,安排到丽娟她们妇联挂个名儿?清闲,体面,待遇…都好说,包您满意……”每一个字,都是沾着唾沫星子的筹码。
赵总耷拉的眼皮撩开一条细缝,浑浊的眼珠在陈丽娟绷紧的臀处贪婪地转了一圈,又缓缓阖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满足的丶拉长的“嗯——”,算是应承。
孙茂才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赶紧给身边的张玉芬使了个眼色。张玉芬杯中的液体晃出一道惊慌的涟漪,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赵总另一边,身体微微前倾,立领的硬质布料不可避免地蹭到赵总肥厚松软的胳膊肘。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赵哥,您看您呀,光顾着跟大勇茂才他们谈大事儿了。把玉芬都晾一边儿啦!茂才厂子里那点小营生,可全指着您这棵大树遮风挡雨呢!您可是我们全家的贵人!大救星!”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杯沿轻轻碰了一下赵总放在桌上的杯子,发出一声清脆却空洞的叮,“您随意,玉芬先干为敬,表表心意!”话音未落,她一仰头,将那杯辣得如同火焰的老白干猛地灌了下去。灼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滚落,烧得她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水光。
赵总这才心满意足地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染得焦黄的牙齿,那只肥厚油腻的手掌,带着一种狎昵的丶不容拒绝的力道,在张玉芬的腰臀结合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啪!啪!”那声音在死寂的包间里异常刺耳。“好!玉芬爽快!够意思!大勇媳妇儿…也不差!懂事!”那只手拍完,并未立刻收回,而是带着馀温,又在她腰侧停留了一瞬。张玉芬的身体瞬间绷紧,像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每一根神经都因极致的厌恶和屈辱而战栗。她脸上的笑容僵硬地维持着,如同濒临破碎的瓷器,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软肉,留下月牙形的血痕。那痛,尖锐真实,是此刻唯一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深夜,孙茂才开着那辆半新的黑色轿车,载着副驾驶座上沉默得像一尊石像的张玉芬,驶离了县城中心那片虚假的丶令人眩晕的灯火辉煌,开往郊外厂区那片更真实的丶带着铁锈味的黑暗。车窗开了一条缝,冰冷的夜风如同鞭子般抽打进来,吹散了车内残留的浓烈酒气和廉价香水味,也吹得张玉芬一个激灵,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残酷的清明。她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丶无边无际的黑黢黢的田野,远处厂区零星的丶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光点,胃里那杯老白干还在灼烧,赵总那只油腻腻的手拍在身上的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紧紧缠绕着她的肌肤,滑腻恶心。
“姓赵的拍妳那两下,值了!”孙茂才突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後馀生般的轻松,还有压抑不住的丶近乎亢奋的得意,“他那侄女的事儿,还有环评新规这关…陈丽娟那玩意,也就靠那张脸和那身肉!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我媳妇儿!有里有面儿!稳得住!这下咱厂子算是有救了!”他唾沫横飞,手激动地拍打着方向盘,毕竟刚刚打了一场决定生死的大胜仗。
张玉芬依旧没有接话。她猛地摇下车窗,更大更冷的夜风像冰水般泼在她脸上。她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却什麽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趴在车窗上,望着外面吞噬一切的黑暗。远处,铁丝网厂的巨大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丶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的钢铁巨兽。它吞噬了土地吞噬了资源,如今,也吞噬了她最後一点残存的丶关于梧桐树和《青春之歌》的幻影。她想起白天在“冀女扎堆儿”论坛看到的那个帖子,《金丝雀笼镶钻边儿》,下面有个跟帖,直刺心底:“痛?痛到骨髓都麻木了,就只剩下那镶钻的笼子在眼前晃啊晃,骗自己说,那是金銮殿,那是天堂。”
她闭上眼,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瞬间被呼啸的冷风吹干,只在脸颊上留下紧绷的带着咸涩滋味的盐渍。什麽金銮殿?什麽天堂?这分明是十八层地狱。是她用自己的身体丶子宫丶尊严,一层层亲手焊牢的铁笼。那“啪!啪!”的拍打声,像墓碑砸在她心口,发出沉闷回响,在无边的黑夜里久久不散。
邢台市郊,宠物食品厂巨大的生産车间,是声音和气味的地狱。原料是成吨的丶散发着浓烈腥臊的鸡鸭下脚料丶颜色可疑的鱼内脏丶廉价的谷物粉末,正被巨大的金属铲斗粗暴地投入进料口,经过一道道工序:粉碎丶挤压丶高温膨化丶烘干,最终从流水线末端吐出一粒粒形状规则丶颜色鲜艳得诡异的宠物粮。整个过程,像一个肮脏的消化系统。
车间气味,是人间罕见的混合炼狱。禽畜内脏腐败的浓烈腥臊,谷物过度加热産生的焦糊味,高温蒸汽带来的湿闷,还有各种人工添加的丶刺鼻的诱食剂丶营养素的化学气息……这些味道在高温和机器的搅动下,疯狂地混合丶发酵丶蒸腾,形成一种化不开的的黄色烟雾。
刘红霞穿着沾满油污丶辨不出原色的工装,戴着早已发黄变形的口罩和发网,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手里攥着一把刚从流水线上抓下来的丶还带着馀温的猫粮颗粒,那触感不像食物,倒像一把滚烫的沙砾,得她手心发疼。她快步走向车间角落里那个堆满表格和仪器的品控台,那里醒目地堆着几包被挑出来的次品粮,标签如同耻辱烙印。
“李工!”刘红霞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像金属在玻璃上刮擦,“这批货的诱食剂绝对超标了!颜色深得不正常!气味冲得邪!猫狗吃了肯定出问题!质检报告呢?谁签的字?怎麽过的关?!”她“啪”地一声,把那把猫粮狠狠拍在冰冷的品控台上,颗粒四溅。
负责品控的李工,是个四十多岁丶脑满肠肥的男人,正端着个硕大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喝茶。被刘红霞的动静吓了一跳,茶水溅出来烫了他肥厚的手背。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那堆刺眼的次品粮,又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刘红霞,语气充满了敷衍和轻蔑:“刘主任,妳大惊小怪个啥?配方是上头定的!成本压得跟纸片儿似的,不加足量的诱食剂,那些猫主子狗祖宗肯吃吗?颜色深点怎麽了?回头喷点色素不就盖过去了!客户又不是神仙,还能拿回去化验不成?”他吹了吹烫红的手指,一脸的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再说了,不就是些畜生吃的东西吗?吃不死就成!妳操哪门子闲心?咸吃萝卜淡操心!”
“吃不死就成?!”刘红霞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锯子锯过铁皮,“李工!厂子的牌子砸了,饭碗就端得稳当了?!人是听不懂猫狗的话!但它们是活物!有感觉!有知觉!这玩意儿吃下去,轻则呕吐拉稀,重了损伤肝肾,甚至要命!这是作孽!丧良心!”她指着那堆次品粮,车间里几个离得近的女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麻木地朝这边看过来,麻木深处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和悲哀。
李工被她当衆顶撞得下不来台,猪肝色的胖脸瞬间涨成了紫黑色,他把保温杯重重地墩在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红霞脸上:“刘红霞!妳少在这儿给我上纲上线!妳一个管生産的,手别伸得太长!品控的事轮不到妳来指手画脚!配方是老板亲自批的,板上钉钉!妳有本事找老板说去!”他梗着粗短的脖子,“我看妳就是闲得腚疼!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麽把妳手下那帮老娘们的效率给老子提上去!下脚料处理车间那边又堆成山了!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