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间看似平和,可很快便要卷起千堆雪,掏尽红尘万丈。
她倒是希望是她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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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要连着赶路两天,牧荆一行人便趁最後机会小憩。
客栈的厢房没有任何烛光。
因为要散去焚夜毒的毒热,牧荆让窗户半掩着,寒风吹入,清冷的月光穿过窗隙,静雪一样的照在她浅睡的脸上。
然而睡到一半,不知是被月光,亦或是别的什麽,她恍然惊醒。
很快,她便敏锐地觉察到屋里有人。
虽然他站姿静止,可身上盔甲折射出鱼鳞似的细碎散光,在屋中微微晃动。
是戟王。
牧荆假装翻身,面对着他,欲透过一点残馀月光,寻找能判断他来意的蛛丝马迹。
打从决定让护卫送出字条,她便预料到戟王会找上客栈,找到她。
然而找上她後,他将做何反应,牧荆难以预判。
此时,黑影自窗後微微现出高大的身驱,半掩着的脸庞神色不明,青兕软铠上罩着精铁鱼鳞胄,嵌金织银兜盔上的赤红缨饰随风飘扬。
忽然间,他擡步,将一枚信物连同一封手书搁置案她榻边,脸上有股难以言喻的坚毅与深情,姿态宛若月色下与盟友歃血为盟的远古战神。
他就这样无声端详她好半晌,也不叫醒她,直到牧荆又假意翻了一次身,他才彷佛惊扰到睡梦中人,悄然离开。
在即将凌空跃出窗户时,牧荆突然出声。
"既然来了,为何不说完话再走?"
戟王顿住脚步,僵硬地转身。
"本只是想在开拔前再看你一眼,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牧荆坐起身,拉起客栈粗陋的被袄。
他稍向前,她下意识地往後退,身子抵着床壁,警觉地看着他。
戟王见她姿态,动了下薄唇,低声道:"你放心,我没有要将你带走。"
迳自挨到她身侧,拾起榻上的信物与信件,放在她手里。
"这是能代表日月堂堂主本人的信物,带着它去京城找长越,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帮你达成你的愿望,无论是你想要找师家人复仇,或是需要什麽门路,长越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毕竟他欠你一个大恩情。"
听到长越这个久远的名号,牧荆有些惊诧,但压抑了下来。
"还有这封信,本是我留给你的一番话,但既然我在这里了,便当面跟你说个分明。"
这麽说着的时候,戟王顺手撕碎手书,牧荆看着,心里掠过一股奇异的滋味。
所以,他真的只是打算来探望她几眼,就要走了?
他不是来抓她回去的?
戟王神情肃穆:"阿微,我时间不多,照你信里的说法,杜玄不多日便要率着大军抵达京城。我必须赶紧动身,率领将士前去海口县拦截他,所以,交代完一些事我便走。"
牧荆望了眼窗外。
果然林中有盔甲之类的金属光芒闪烁,照光线的幅度来看,至少有上千名骑兵正在林中严阵以待。
他们肃静沉默,自戟王待在屋中起到现在,连马蹄声都未传出一声,纪律严谨,足以表明这是戟王手下最精锐的人马。
这支千人军队因为牧荆一个未经证实的论断,一刻不候,在夜黑雪夜中即将开拔远赴海口城。
牧荆心里升起难以名状,说不出的感觉。
轻轻地吐出一句:"你信我。"
戟王声音放柔了些:"当然,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也是直觉最准确的。"
戟王凝望着她,顿住,又有股调笑意味地道:"虽然有时也傻的出乎我意料,但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牧荆略垂着颈子,咬住下唇。
"如果你说的是我故意中焚夜毒,还有宁愿跑出去被程女官追杀也不待在你身边保住性命,我承认在这两件决定上很傻,但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