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恶鬼,而他就是那只最凶恶的恶鬼。
待报完杜家的仇,待杀完那群金煞馀孽,待砍尽大齐最贪恶的权贵,他便要抵达地狱的彼岸。
他似是叹了叹,垂下了眸,转瞬又清朗地笑开,那笑亦正亦邪,没半分杀意,可旁人看得毛骨悚然。
"副将,你问我怎麽做?让我来告诉我,我想要你怎麽做。"
副将颔首,微弯着腰,准备领命。
寒风轻拂,可杜玄周身却恍若有青火低焚。清清润润的嗓音在空江烟浪似露水轻坠,涟漪连绵百里。
"诸将士听令,我要你们,用烈焰焚烧大齐,烧他个焮天铄地,燃他个一干二净,给我燃出三十三忉利天!"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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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万只火箭铺天盖地罩下之前,戟王脑中轮转的是三年前在灯舟上的那一夜。
那会他们虽约好于灯舟过夜,可一场冷战,使得邀约成了不定之数。
他忐忑不安,他恍然若失。他不满她与刘贵妃私下往来,可他还是很想极想与她在灯舟过上缱绻烂漫的一夜。
她还会来吗?他好怕她气得不来了,可他低不了头。
然而一切的患得患失,在灯舟上见到睡着的王妃时,悄然画上句点。
她的睡颜娇憨动人,有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他就这麽凝神贪看着,任由时光罅隙被甜蜜填满。
看了一会,她软软地动了下身。
当他深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无论她做什麽都是可爱的,诱人的,连翻身时的衣纱浅拂过他的手掌时,亦能撩拨起没有道理可言的炽热。
因着冷战,也因着他那时还是个桀傲的皇子,他姿态尚未全然软化,于是他躲在屏风後观察她的反应。
大概是她于睡梦中觉察到他的气息,睁眼时她满目的企盼犹若烟火绽发,她张着灿若星河的眼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可当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时,她眼中的火光迅速灭消退,瞬成梦幻泡影。
她的心为他而碎。
一个刹那间,戟王彻底释然。
她的心,是他的。
早在他讨到她的说法前,他便已然盔甲尽卸。而此际,为了她,他心甘情愿披上盔甲。
戟王高坐于山坡,全身肌肉绷紧,一瞬不移地盯着山脚下的江面。
月色把江面染得滚烫。
战火来临之时,再清冷的月光亦能成为阳焰,焚烧世间一切。
只消一眼,他便知晓这将是一场严峻的战争,因为连绵好几里的船舰,足足三四百艘,无论如何是没法子在海口城全数拦截。
但只要能拦住一艘,一艘便好!杜玄给京城的威胁便能少去一分。
夜色萧肃,雁声催更,淮江暝霭,一千铁骑无声屏息,藏身在比人高的芦苇丛。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的亲眷与家宅皆在京城,一个行差踏错便是天人永隔,万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草木皆兵,只消一片无辜的落叶,就能荡起一场衮衮惊心的杀戮
他们正在等着,等杜玄的螭吻兽。
淡淡的山烟里,依稀有金属状龙首散发出青铜色的微芒,冉冉见星。
总算来了。
荡过芦苇丛的一刹,成千上万只黑压压的蝙蝠,翻着寒凉的月色乱窜迷眼。
士兵们纹丝不动。
很快,山脚下的江面恢复宁静。
可下一刻,数千只火箭自船身倾盆而下,犹若火流星雨自天倾盖。岸边成百屋舍与城墙挨不住沾上石油的火箭骤攻,须臾烧的无法无天。
灰黏的火烟在空气里化不开,星星点点的火灰子四处游浮。
屋舍里的百姓以及物什,早先已经撤光,撤到山坡上,是以火焰舔拭过的不过是空荡的砖瓦。
戟王打的算盘是,先耗去杜玄的火箭存量,待到第一波火攻结束时,再以步兵进行近身搏杀。辅以动作迅捷的骑兵包抄,最後排则是弓箭手捕捉残兵。
离开了船舰,杜玄便难以发挥,陆攻非他擅长,他所有的本事都必须靠船舰发挥。
果然,舰上很快涌下一阵无用的,声张做势的黑潮。
那是杜玄惯常爱用的民兵,手无寸铁,未经任何训练,只凭着一腔对杜玄魔化过的敬仰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