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血脉如刀
那日半夜李昀走後,他倒是一走了之,我却因他的举动时时心烦意乱。
见过他以後,非但没有从郁郁寡欢的困顿中解脱,反而愈加严重。
书房里的暖盆烘着,虽已近夏,雨微还是怕我病中虚寒,命人将炭火添得足足的。
我换了轻衫,汗意未散,心烦气躁地叫人将那暖盆撤了。
每日定时送来的信件照旧摆上案头,我心不在焉地翻着,指尖忽一顿,才察觉其中竟夹着一封加急家信。
忙拆开细看,才知父亲竟要入京,信走得快,人估摸着也在几日之内到了。
原本笼罩心头的愁云似被风吹散,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觉胸口微微一震,一道明光破开阴翳。
我扬声唤道:“雷霄,雪独!”
二人应声而入。
我道:“老爷要入京了,你们俩赶紧带人去码头,不论昼夜,都得盯紧些。这回,无论如何要亲自接上人。”
上次洪叔来时便匆匆忙忙,不仅没接上,连他送回南地时,都不记得要备些东西送去。
如今父亲亲自前来,怎麽也不可再怠慢了。上下打点周全,不能出半点差池。
府里顿时一改最近萎靡的风气,说来也怪我,这段日子因病体羸弱,心情沉郁,府里上下人人小心翼翼,连高声言语都不敢,唯恐触我不快。
此时我方展颜,侍立四周的丫鬟小厮们也跟着舒了口气,面上浮起笑意。
唯独雨微蹙起眉头,小声道:“不知老爷怎会突然入京呢?不是有什麽要紧的事情吧?”
她此言一出,我也随之泛起了嘀咕。
“嗯,信里倒是并未提及。”我沉吟片刻,“不管如何,你去将院子重新收拾,将主屋留给老爷,我搬去东屋。”
雨微点头称是,麻利地退下。
她的话提醒了我,不免猜测莫不是水师之事出了纰漏?
眼下朝局纷扰,许致骤然被钦点为兵部员外郎,种种迹象都显出此事远非原先那般稳妥。
这一局,三皇子看似又与太子分庭抗礼,未分高下。
此事终究不能隐瞒,待父亲抵京,须得一五一十都说与他听。
我到底历练尚浅,虽自觉事前已筹谋周全,可多年在侯府学得的谨慎与退让,仍使我在京中处处掣肘,终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果断干练。
念及此,不由暗自懊悔,只觉事有不谐,皆因我自身未尽周全。
但转念一想,父亲既已亲自入京,想必也早有所察,或许他已准备好应对之策。
转眼数日,天气骤然燥热,唯有偶尔拂面的微风,尚存几分清凉。
“爷,报信的说快到了,前头渡口已见老爷的商船。”
我早就收拾妥当,当下便起身,吩咐一声,便策马先行,马车随後赶来。
方至渡口,便望见那艘商船缓缓靠岸。
我将缰绳递给雷霄,大步走上前,目光紧紧落在舷梯口。
日头愈发炽烈,离家都快要一年了,思及此,不觉心跳加快,指尖也隐隐泛着凉意。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舷梯中缓步走出,是父亲。
我刚要激动地挥手,谁知父亲却忽而转身,又复折回了舱中。
我心中狐疑,脚步亦随之一紧。
片刻後,父亲再次现身,然这次身後却多了一人。
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站着一个青年,衣襟洁净无尘,肤色苍白,却并不削弱他眉目间的神采。
那模样让我心头微动,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小山!”
我正愣神思索间,父亲与那青年已走到眼前。
我眼眸骤然一亮,将先前的纷乱抛诸脑後,大呼:“父亲!”
父亲眉眼依旧温和,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语气里尽是心疼:“怎的瘦了这麽多?怪父亲不该让你一人来京。”
我揉了揉鼻尖,眼眶微酸。至父亲身前,那些自以为的坚强与镇定全都像被抽空,只觉真正有了倚靠,心底方才安定。
“父亲但说,我做得是否妥当?我心里总怕耽误了正事。”
父亲笑了,擡手拍我肩:“你做得极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话音未落,旁侧的青年却忽然剧烈咳嗽。
父亲神色一变,立刻收回手,转而落在那青年的背上,声音里带了慌急:“泉儿,你如何?”随即厉声喝令随行侍卫,“快,把公子的披风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