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这人是何来历,怎麽父亲如此紧张?
那名被唤作“泉儿”的青年摆了摆手,随口一句,却令我如雷击顶。
“爹不必紧张,只是立在风口,有点凉罢了。”
爹?
前厅内。
父亲端坐主位,那名唤作“泉儿”的青年与我分坐下首,相对而坐。
只是父亲的目光全然不在我身上,不停地看向对面的人,神色担忧。
“泉儿,你不若先去歇息。稍後唤云烟来替你把脉,看看可有馀疾。”
我尚未弄清眼前的局势,心中却已翻涌。
方才见到父亲时,那份久违的心安与依靠,此刻已尽数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影随形的危机与惶惑,仿佛悬在头顶许久的重石,终于落下。
可事实上,我的“尘埃落定”来得太早了。
比起今後的每一件事,此刻,不过是序幕。
我擡眼,暗暗使了个眼色,风驰心领神会,悄然退下,去寻云烟。
“父亲,还未介绍,这位是……”
父亲面上掠过抹迟疑,像是在斟酌措辞,良久才沉声开口:“这是卫泉,比你大上几个月。小山……你可唤他一声哥哥。”
“哥哥?”我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
他坐在椅上,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似笑非笑,即便对我行礼,也更像是礼数上的配合,指尖懒懒地搭在袖口边,礼意有馀,温度未达,像隔着一层薄纱。
“我是父亲失散多年的亲子。”
他声音平稳,末尾两个字却轻轻一顿,似一柄钝刀,缓慢地落在我心上。
我下意识望向父亲,只见父亲微微点头。
神情里夹着些抑不住的喜悦与骄傲,却也隐隐对我透出一层难以言说的歉意。
我再转头看向卫泉。
果然,他眉眼间与父亲极为相似,尤其那下巴与唇形,越看越像。
原来他从船舱出来时,我看到的那一抹熟悉,是源自于他和父亲的几分相像。
脑中空白,我的耳边仿佛只剩一片静默。
我知道,此时应当起身贺喜,恭祝父亲与……哥哥得以团圆。
可不知为何,胸腔像被什麽死死按住,连一句像样的恭维都无法组织出来。
我努力牵动唇角:“我……”
话未成句,声音便滞住。
父亲似也察觉我的踌躇,并未恼怒。
他起身走到我身侧,语气温和:“父亲和你单独说几句。”
话音方落,云烟已步入前厅。
父亲转身吩咐:“云烟,你领泉少爷去歇息,再替他把了脉,过後报给我。”
“是。”
卫泉随云烟而去,一衆人等乌泱泱地离了前厅。
父亲在我身旁坐下,沉吟片刻,语气低缓而郑重:“这事,说来话长。原想着先写信与你说明,又怕你一时多想,终觉不如当面与你说清。”
我点了点头,脑中仍是一片混乱,嗓子干涩,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父亲说得是。我是……有些意外。”
我擡眼望向他,努力从舌尖捡出几个字,“并非不喜。只是,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父亲望着我,忽而轻笑,擡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小山,你还是和当年来时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傻儿子,你始终是这府中的少爷,与往昔并无分别。如今不过是多了个亲哥哥,虽年长于你,却素来体弱,往後还要仰仗你多多照拂。”
父亲的话音温和,不急不缓,像一剂安神汤,叫我原本绷紧的心弦缓缓松了些。
其实,我并非怕多了个哥哥。
我只是,怕得来不易的东西,终会悄无声息地失去。
尤其是那些,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