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敦煌之行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苏念正将脸贴在车窗上,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连绵沙丘。风裹着沙粒扑在玻璃上,留下细密的划痕,像极了她笔记本里那些未解开的符号。副驾驶座上的陈砚舟抬手调低了空调风,指尖擦过她耳后散落的碎:“再往前就是鸣沙山边缘,文物保护所的李主任应该在服务区等我们。”
苏念“嗯”了一声,视线却没从窗外收回。车窗外的景象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化,戈壁滩上稀疏的骆驼刺渐渐被低矮的胡杨取代,远处的沙丘在正午阳光里泛着金红色的光,风过时,沙粒流动的轨迹像极了古卷上晕开的墨迹。她忽然想起出前在档案馆里看到的《敦煌志》残页,上面说“沙随风动,如古乐低吟”,此刻竟真的听见风穿过车厢缝隙时,出类似埙声的呜咽。
“在想什么?”陈砚舟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正转动着方向盘,避开路边一块半埋在沙里的汉代陶片——这是他们从兰州出后见到的第三块古物碎片,西北的土地似乎每一寸都藏着历史的痕迹。
苏念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上面画着半个模糊的印章图案:“在想‘苏沈共护’这四个字。如果沈教授的推测没错,这个印章应该和民国时期的文物保护组织有关,但我们查遍了档案馆,都没找到相关记载。”她指尖划过纸上的墨迹,“这次来敦煌,真的能有线索吗?”
“李主任说,近几年敦煌周边的古董市场里,偶尔会出现带特殊印章的残片。”陈砚舟踩下刹车,服务区的蓝色招牌已经映入眼帘,“而且你别忘了,沈教授当年失踪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就是在敦煌的文物研讨会。”
车刚停稳,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服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他皮肤是西北人特有的深褐色,眼角有被风沙刻出的细纹,手里握着一顶宽檐防晒帽,帽檐上还沾着未抖落的沙粒:“是陈先生和苏小姐吧?我是李建国。”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握手时掌心粗糙得像砂纸,“路上辛苦了,先去所里歇会儿?还是直接去市场看看?”
“我们想先去市场。”苏念抢先开口,将笔记本塞进背包,“李主任,您说的那些残片,一般会出现在哪个市场?”
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苏小姐倒是急性子。敦煌的古董市场分两处,一处是市区里的古玩城,多是正规商家;另一处是月牙泉附近的周末集市,鱼龙混杂,常有牧民拿着从沙漠里捡的东西来卖。你们要找的残片,前几年有人在集市上见过。”他弯腰从越野车后备箱里拿出两个黑色的帆布包,“这是所里准备的防晒服和水壶,敦煌的太阳毒,沙子也细,钻进衣服里磨得慌。”
苏念接过帆布包时,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两双带钢头的防沙靴。“谢谢您,想得太周到了。”她抬头时,正好看见陈砚舟正和李建国说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指尖在月牙泉附近的位置圈了个圈。
“集市每周六上午最热闹,今天正好是周六。”李建国收起地图,指了指远处的沙丘,“从这里过去大概四十分钟车程,不过最近沙漠边缘在搞生态修复,部分路段只能步行。”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铜哨子递给苏念,“这是所里的应急哨,三短两长是求救信号。沙漠里信号不好,要是走散了,就往有胡杨的地方走,我们的巡逻车每天下午三点会经过那里。”
苏念接过哨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莫名安心。她想起出前沈教授的助手特意叮嘱的话:“敦煌的沙子会吃人,要是看见移动的沙丘,一定要往逆风方向跑。”此刻阳光正烈,她下意识地将防晒服的帽子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越野车在沙丘间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一片开阔的空地前。远处的月牙泉像一块镶嵌在沙漠里的碧玉,而集市就设在泉边的胡杨林里。走近时,苏念才现这里远比她想象的热闹——临时搭建的摊位沿着胡杨林的边缘排开,蓝色的塑料布在风里猎猎作响,摊主们大多戴着防晒面罩,只露出一双双精明的眼睛。空气中混杂着烤羊肉的香气、沙土的干燥味,还有老木头特有的霉味。
“这里的摊主大多是当地人,也有从新疆、青海过来的。”李建国走在最前面,熟稔地和几个摊主打着招呼,“你们要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别直接问价格,先问‘是哪里来的’,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道你不是外行。”他停在一个卖戈壁玉的摊位前,拿起一块淡绿色的玉石递给苏念,“比如这个,要是摊主说是‘昆仑山来的’,就是真的;要是说‘沙漠里捡的’,十有八九是人工合成的。”
苏念接过玉石,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正想仔细看看,就被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吸引。声音来自不远处一个角落的摊位,摊主是个头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转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摊位上摆着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些残破的陶罐碎片和生锈的铁器,最显眼的是一块铺在摊位最外层的深蓝色土布,上面绣着半朵已经褪色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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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爷,今天有好东西吗?”李建国走上前,熟稔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苏念和陈砚舟时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李主任,这两位是?”
“是来做文物普查的,想看看有没有特殊的残片。”李建国说着,给苏念使了个眼色。苏念立刻蹲下身,目光在摊位上仔细扫过。陶罐碎片上的纹路大多是汉代的云纹,铁器上的锈迹已经深到看不清原貌,她正有些失望,指尖忽然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那是一块藏在陶罐碎片下面的残片,只有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利器劈开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残片拿起来,阳光透过胡杨叶的缝隙落在上面,让残片表面的纹路清晰起来。那是一块青瓷残片,釉色已经有些剥落,但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印章图案。苏念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从背包里掏出放大镜,凑近残片仔细观察——印章虽然只剩下一半,但“苏沈”两个字的轮廓清晰可见,笔画间的朱砂还带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刚印上去不久。
“王大爷,这块残片是哪里来的?”苏念的声音有些颤,她刻意放慢了语,按照李建国教的方式问道。老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残片,手里的核桃转得更快了:“小姑娘,你识货啊。这东西是去年秋天,一个牧民在沙漠里捡的,说是从一座塌了的古墓里挖出来的。”
“古墓?”陈砚舟立刻凑了过来,他接过残片,指尖在印章的位置轻轻摩挲,“您知道具体位置吗?”
老人摇了摇头,拿起身边的羊皮水壶喝了一口:“那牧民是个外乡人,只说在三危山那边的沙漠里,具体在哪儿说不清。不过他说,那座古墓里还有不少类似的残片,只是大多被沙子埋了,他只捡了这一块。”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你们要是想找那座古墓,可得小心点。去年冬天有几个盗墓的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有人说他们是被沙子埋了,也有人说,是被古墓里的东西缠上了。”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沈教授失踪前留下的日记里,有一页写着“三危山有异动,需尽快前往”,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考古记录,现在看来,或许和这座古墓有关。她将残片递给陈砚舟,指尖还残留着釉面的冰凉触感:“陈哥,你看这印章的风格,是不是和我们在档案馆里看到的民国印章很像?”
陈砚舟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对着残片仔细观察。阳光穿过镜片,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印章的字体是隶书,边框有磨损,应该是经常使用的。而且这青瓷的釉色,是典型的民国时期景德镇窑的风格,和沈教授办公室里那只青瓷碗的釉色几乎一样。”他抬头看向李建国,“李主任,三危山那边的沙漠,属于文物保护范围吗?”
“属于,但那边地形复杂,全是流动沙丘,很少有人去。”李建国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得给所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派巡逻车过来。要是真有古墓,得尽快保护起来,免得被盗墓贼盯上。”他走到一边打电话时,苏念又蹲回摊位前,目光在其他碎片上仔细扫过。
“小姑娘,你对这残片这么感兴趣,是家里有人懂这个?”老人忽然开口,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爷爷以前是做文物修复的,我小时候经常看他修这些东西。”其实她想说的是沈教授,但直觉告诉她,在这里不宜透露太多信息。
老人“哦”了一声,拿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铁器递给她:“这个也是从那牧民手里收的,说是和残片一起挖出来的。你看看,能不能看出是什么东西。”苏念接过铁器,入手比想象中重。她用手指擦掉上面的锈迹,隐约看到一个弯曲的弧度,末端还有一个小孔,像是某种工具的零件。
“像是古代的锁具零件。”陈砚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接过铁器,用随身携带的毛刷轻轻扫去上面的锈屑,“你看这里,有明显的卡槽,应该是用来锁木箱的。民国时期的文物保护者,常用这种锁具来保存重要文物。”他抬头看向老人,“王大爷,这个您也愿意卖吗?我们可以按照文物收购的标准给您付款。”
老人摆了摆手,将铁器塞进苏念手里:“这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是占地方,你们要是能用得上,就拿去吧。”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压低了些,“只是你们要记住,三危山那边的沙子,比别处的要烫,太阳落山后,还会听到有人喊名字,千万不能回头。”
苏念握紧手里的铁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李建国挂了电话走过来:“所里的巡逻车已经出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到。我们先去附近的观测点等,顺便看看三危山的地形。”
几人收拾好东西,沿着胡杨林向观测点走去。风比刚才更大了,沙粒打在防晒服上,出“沙沙”的声响。苏念走在最后,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青瓷残片,指尖传来的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达心底。她回头望了一眼集市的方向,老人已经收起了摊位,只留下一块空荡荡的蓝色塑料布,在风里孤独地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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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陈砚舟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苏念抬头看向他,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在想,沈教授当年是不是也来过这个集市,是不是也见过这块残片。”她将残片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你看这印章的颜色,虽然已经褪色,但还很鲜艳,说明它被保存得很好,不像是在沙漠里埋了很久的样子。”
陈砚舟接过残片,指尖在印章上轻轻摩挲:“有可能是被人从古墓里挖出来后,一直妥善保存,直到去年才流落到市场上。”他抬头看向远处的三危山,山峰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不管怎么样,我们找到线索了。只要能找到那座古墓,或许就能知道沈教授的下落,也能解开‘苏沈共护’的秘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观测点。那是一个用石头搭建的小亭子,里面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摊着一张敦煌周边的地形图。李建国正弯腰在地图上标记着什么,看到他们过来,立刻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这就是三危山附近的地形。红色标记的是流动沙丘区,蓝色标记的是已经探明的古墓群,而牧民说的那座古墓,大概在这个位置。”他指着地图上一片空白的区域,“这里全是流动沙丘,卫星地图都拍不清楚,我们的巡逻车也很少去。”
苏念凑过去,目光在地图上仔细扫过。空白区域的边缘,有一条细细的红线,标注着“古丝绸之路遗址”。她忽然想起沈教授日记里的一句话:“沿着丝绸之路的痕迹,就能找到真相。”难道这座古墓,就藏在古丝绸之路的遗址附近?
“李主任,要是我们想进那片沙漠,需要准备什么?”苏念抬头问道。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那片沙漠太危险了,流动沙丘随时可能移动,而且没有水源。除非有专业的沙漠探险队陪同,否则不建议进去。”他顿了顿,看了看苏念手里的残片,“不过要是真有古墓,我们会向上级申请,组织专业的考古队进行勘探。你们放心,我们不会让文物受到损坏的。”
苏念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焦急。她知道文物保护所的流程繁琐,等申请批下来,可能要几个月甚至半年,到时候说不定古墓已经被破坏了。她看向陈砚舟,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同样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