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断鸿声里“正好半路上得些财物”
杜婼在埋完t人的大树根边上用力踩了两脚,将土压实。
一阵夏风吹来,她们头顶上的树叶簌簌作响,树枝轻轻摇晃舒展,像是在感谢她们送来的绝好肥料。
大家在这里处理完几具男尸,就让那些流民女子上了马,给她们指路去方才所说的那个庄子。
那些女子基本都不会骑马,妊婋和其她十来个人就教她们骑在身後,两人共乘一匹。
方才领头的那女子坐在妊婋身後,两只手牢牢攥着她的衣角,努力不让自己摔下马,听妊婋在前面问她如今乡间的境况,她略带紧张地讲了起来。
那女子说自己叫二丫,是南锣村的人,杜婼骑马走在她们身侧,听到这个村名转头看了这女子一眼。
南锣村,杜婼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她娘耶曾将她卖去的村子,只是她当初半路就跑了,并没有去过那里。
二丫说鸡毛贼占领平州之後,曾派人往周边的县镇乡屠杀朝廷官员和吏臣,同时到各地鼓动征集青壮男加入,又向留守的人家收缴买命钱,只有交了钱粮才能留在家中,交不出来的,则会被拉走到城中去做苦力。
许多留守人家在一贫如洗中没能熬过上一个冬天,幸存的人们好容易盼来了春天,却因没钱买籽种眼睁睁看着田地荒在那里,这时朝廷军开来了平州,乡间开始传言朝廷军要严惩所有曾向鸡毛贼交钱归顺的人家,尤其在朝廷军破了鸡毛贼占领的平州城後,这种传言愈演愈烈,周边县镇乡开始出现大批逃荒流民,往南边去逃难。
就在平州城外乡野乱成一片的时节,有处庄子却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享福日子,那庄主是南锣村的大地主,听说祖上曾做过京官,後来致仕回到家乡,在村里置办了大量田産。
南锣村本就已是平州城南最大的村落,这大地主不仅有南锣村的大半土地,还有旁边相邻几个小村子的地,後来这地主在几个村子中间划出了一片庄子,除庄上田地雇人耕种以外,每年还到各村地里收佃户的粮租,这些年下来,山庄里五谷满仓,富得流油。
鸡毛贼来的时候也曾盯上过这座庄子,奈何这庄里护院好几百号人,亦且都有些看家功夫,加上庄主又派了人向鸡毛贼首领示好,主动交了不少钱粮投诚,又承诺往後定期给鸡毛贼供粮,鸡毛贼便放了这庄子一马。
南锣村的留守人家也因此没被索要买命钱,只是还没等衆人感到庆幸,那庄主便以庇护为由,强行占了村里馀下的田土,要求留守村民全部卖身给他,种地活命。
外有鸡毛贼,内有恶地主,衆人只好忍气吞声,除南锣村外,这庄主也从别的村子以类似的方式占了不少田土,还赶在鸡毛贼征召之前抢了不少劳力。
二丫跟她们说,方才被杀的那几个年轻男人,就是庄主从另一个村子抢来的,听说是因为原答应卖给庄主的女子毁了亲,庄主派人前去那村子里大闹,打死了卖女的两口儿,抢走了那家的男儿,还顺带抓走了前来帮忙的几个年轻村男小混混,都拴到自家庄上做苦力。
直到上月,朝廷军破了平州城,这庄主作为平州周边归顺鸡毛贼的最大地主,听闻此事也有些慌了,赶忙派人去联络官军,想要再以钱粮换取宽宥,只是打发了好几拨人往平州城去递消息都没回来。
庄子上也渐渐乱起来,不少人趁机走脱,这些南锣村的女子原被庄主扣住要她们学唱戏供他取乐,前日半夜里好容易寻到了机会从庄上逃走,她们原本是要往南走的,但是庄主这些日子为防人走脱,在南边设了不少看守,她们只好往北跑,想着走到哪里算哪里,却不料这日一早碰到了同样从庄上跑出来的几个年轻男人,他们跑的时候还盗走了庄主一小袋金饼,引得庄主派人前来追杀。
那些人分作几路出庄子搜寻,有两个护院在河边追上了这几个人,二话不说将他们砍杀在地,躲在旁边大树後面的衆女子见状,只怕那两个人杀完那些男人又要回头来抓她们,于是趁他们掏金饼的功夫,二丫率先抄起旁边的树枝冲上去将那二人抡翻在地,其馀人见状也都赶上来连打带踹,不多时见地上没动静了,大家散开细看,那俩人已没命了。
才灭完口,衆人擡头见一队人马出现在河对岸,皆是一惊,都以为是朝廷官兵,二丫见妊婋骑马淌河过来,情知是跑不脱了,这才赶忙开口辩白,为衆人脱罪。
“原来是这样。”厉媗坐在马上掂了掂自己手里那一小袋子金饼,这是方才处理男尸时她从其中一个人手里拽出来的,说完她转头看到策马走在旁边的杜婼一脸鄙夷,想到方才二丫口里说的那毁亲女子,心下已猜到几分,果然片刻後杜婼才说那几个被杀的年轻男人里有一个是她弟弟,又说他一贯是这样爱偷东西又没脑子,被杀了也是活该。
大家听这话都知道方才二丫口中那个毁亲女子的确是她了,都道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随後她们又跟二丫细细问起了那庄上的情况。
二丫将庄上护院人数,还有扣押的佃户和村民人数给她们说了一遍,又说庄主大院里还关着好些年轻女子,若她们能去解救,也是造福的事。
厉媗皱起眉头问道:“这庄主是个色中饿鬼麽?”
二丫说这庄主家中三代单传,如今四十大几膝下无人,这些年他为续香火,总派人到各处村子里买来好生养的女子,只奈何他底子太差,整个人肥胖臃肿,常日脸色紫胀,家中养着好几个大夫给他调理身体,仍然无济于事,眼看着偌大家业没了传人,不免终日惶惶,他又不愿便宜了旁支,不肯过继侄男,每日只是看着家中成堆的五谷钱财长吁短叹,脾气愈发暴躁,在院中打骂下人都是常事。
花豹子骑马走在最前面,听到这话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样好家业,既然没人要,那就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