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碧空惊秋“自轻之人,人亦轻之”……
过了白露节气後,燕北各地愈发凉爽起来,虽然正午前後烈日当头时仍有几分酷热,但一到了夜晚,寒意就会迅速从空中沉降到大地上。
这天清早,妊婋带了一支百人队伍从定州城的南城门出来,准备往周边县镇乡上再送一批官仓粮食和府库布匹。
她同衆人夺下定州至今已有十日,城中各处情况已稳,定州城下辖各县镇也留了人在彼间照管流民,只是县镇府衙上的存粮和药材布匹,到底没有城里富裕,所以仍不时要再补充一些。t
妊婋这日给南边县镇送完东西,又带衆人往定州辖区边缘地带巡视了一圈。
定州今年夏天遭了灾,许多田土泡烂後人也跑了,都荒废在那里,她们准备跟这边乡民一起把那些田地重新翻一翻,这时节正好可以种莜麦和一些耐寒菜蔬,府衙粮仓里都有现成的籽种,等靠着存粮过完冬,明年春天这里也能有新粮了。
她们在这边旷野上巡视了一回,妊婋策马来到南边河岸上,此河名为滏水,河对岸就是定州南边的冀州,妊婋坐在马上朝着冀州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一片静悄悄的,她想魏州的总督府此刻应该已经知道燕北道失了七州之地,也应该已凑出了些许平叛人马。
在冬季来临之前,这里或将还有一战。
她在那里暗自盘算了一会儿,才掉转马头准备回城,这时忽然瞥见西边树林里冒出一缕炊烟。
这日跟妊婋一起来的衆人,也瞧见了那缕烟,有几人走上来问妊婋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段时间一直有男人趁她们点仓放粮接济流民的时候,从各个乡里往南逃难告官。
她们夺下这几处州县时,各地府衙令全城全县的民衆自带刀棍抵制,城里但凡腿脚利索能走的男人,都被抓来充军,基本是全民皆兵的状态,在她们大军扫荡过後,所有州县镇乡村只剩下了女人。
而乡镇不比城里好截杀逃窜者,因此也有许多持刀拼杀的男人趁乱逃了出来,到各处宣扬这支新的起义军在燕北各州县大肆屠杀,在他们口中,这是一夥比鸡毛贼还要残暴的嗜血之徒。
这传言很快遍布燕北中部乡野,每天都有男人结伴从周边小村向南逃难。
妊婋看着林中的炊烟,想这大概又是一股逃难的男人,这些人说是逃难,实际上沿路还常聚在一起打劫村落,这煮的东西也不知是从何处抢来的,她同身後的二十人下了马,从另一头绕路过去查看,只让其她人在河边等候。
她们从林子另一头悄声靠近那道炊烟,走到距离那烟还有五十步远的地方,已能闻到那边飘出来的味道,并不是米粮香气,而是浓烈的烹肉气味。
妊婋又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了林中空地上有一口大锅,几个男人正在那里烧火,还有三五个人从林中抱了柴往锅边走去。
正在妊婋想着他们是不是在林中猎了什麽野物时,她猛然间注意到那锅边地上扔着一团衣服,还有一条长裙,那衣服和长裙她前不久曾见过。
前天妊婋正在城外施粥铺里熬粥,让赶来的流民先在这里吃些东西,然後再挨个记录姓名年龄来历放进城中分配屋子。
有个年轻女子走上来,怯生生地问妊婋能不能给她男人多打一碗,妊婋十分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不能。”
说完妊婋又擡头张望了一下,目之所及处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估计是听了乡野传闻不敢上前,不知躲在哪里等那女人给他带吃的。
那女人叹了一口气,接了粥转身要走,却又被妊婋一把拦住。
妊婋冷着脸看她:“这粥不能给你拿走,你只能在这儿喝。”
那女人踌躇片刻,也确实是饿坏了,于是当着妊婋的面喝完了那碗粥。
看着妊婋拿走了碗,她突然哭着跪下来,恳求妊婋行行好,说她跟她男人逃荒三日来到这里,她男人饿得在三里外走不动路,又说她看这边施粥的都是面善的人,一定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残,她哭着做保说她男人是个老实的好人,断不会恶意行凶,说完又求妊婋多施一碗粥,再许她跟她男人在这边城外营地讨个帐子歇宿。
妊婋眉头紧锁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这城里城外都是女人,没有馀力接济男人,你喝了粥,自进城去吧。”
那女人站起来又哭了一阵,说了一通跟她男人情意甚笃实在割舍不下之类的话,等妊婋给另外几个人盛完粥後擡眼一瞧,那女人已抽抽搭搭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