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莫要担心,咱们圣上聪明睿智,就算是奴才说的那般的隐晦,皇上也一定能听出您的良苦用心的。”
既然主子不主动开口,身为陪伴了主子三十多年的贴身之人,苏麻喇姑自然是要主动开口,为主子解围的。
而太皇太后也确实因为她的这句解围终于开了金口。
她先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随即主动把手里的佛珠放在了桌案之上:“皇帝是哀家自小看到大的,你说的这些,哀家自然明白。”
这次苏麻喇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哀家更明白,现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早年刚登基的时候的皇帝了,他如今……眼瞧着的确是对纯宁和他的几个孩子疼宠的紧,但要是过上几年,这宫里宫外的形势,谁又说得准呢?”
当这样否定当今皇上的话,从太皇太后的口中说出,要是放在平常人的跟前,那早就已经开始惊恐不安了,可是苏麻喇姑面对这样的情况,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波动一下,依旧安静的听着。
因为她清楚,太皇太后,也不过是想要把一些心里话说出去而已。
当年太皇太后的长女雍穆长公主,小小年纪就要抚蒙,太皇太后是打心底不愿意的,尤其是后来她的夫家还获了罪,如果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那定然是不会让女儿嫁过去的,而当年皇太极也是要取消这桩婚事的,最后公主之所以还是嫁了,也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坚持。
当时的所有人,包括雍穆长公主都不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非要推女儿入火坑,只有苏麻喇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长公主未来的夫家虽然获罪,但皇太极是不可能将其一举铲除的,也就是说,他依然需要那一家人的力量支持。
若是此时一时义气取消了婚事,便是在为大清的稳固埋下了后患,待到将来事情爆发,等待女儿的结果是什么,太皇太后压根儿无法想象。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委屈女儿,让她的父亲,以及她将来继承皇位的兄弟,为她的牺牲而感到愧疚,然后,为她的一生负责任,不论这个责任,究竟是不是他们愿意负的。
因为所有的人都会盯着他们。
哪怕后来雍穆长公主曾不止一次的跟她倾诉自己的不幸福,太皇太后也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也许有人会觉得,长公主不嫁,糟糕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发生,但看惯了草原上,儿女长大后,对自己年老体衰的父亲刀剑相向,或者是后者对自己年轻力壮的子辈因为忌惮而出手的太皇太后,并不敢以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打赌。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了她的忧虑是对的,只是她也没想到,她算到了许多,却也唯独没有想到,女儿会因为这场她认为的,给她带来了尊荣的婚姻,郁郁而亡,让她在暮年时期,再次体会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开始觉得,也许,当然如果她听从皇太极的决议,给女儿退婚,然后在今后的日子里,加强一下她对丈夫皇太极,以及后来会继承皇位的皇子的影响力,然后再培养一下女儿的能力,也许,她也能让女儿安稳终老,还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她却把一切,都寄托了在了别人的身上。
体悟了这一点之后,太皇太后开始对那个,表现出了对皇帝和太子,都十分有影响力的重孙女纯宁的看法,有了改变。
“现下太子,的确是他最重视的。若是赫舍里氏还在,有她跟皇帝的情分,加上她的明白,太子在皇帝跟前儿,凡是就能多一份转圜。可是……后宫的新人,一茬接着一茬,阿哥公主,会一个接一个的出生,难保不会出现比太子更优秀的阿哥,他们可都是皇帝的孩子……谁又比谁更尊贵些?不过是那些汉人的刀笔而已。”
“将来……太子慢慢的也会越来越大,倘若这父子之间,没有个能说得上话调解,恐怕咱们大清的将来,就十分的未可知了……”
康熙是她的亲孙子,胤礽是她的嫡亲重孙,纵使他们现在感情再深,将来有一天,他们的力量立场也会对调,到时候,无论是康熙对胤礽出手,还是胤礽对康熙出手,这都会对大清的江山有所动荡,更是人伦父子之间的悲剧,太皇太后绝对不乐见这样的场面。
“虽然没有先皇后,但这不是还有您在吗?皇上将来就算是再变,也不会不顾念您与他的情分的,到时候,您多帮衬这点,也就不会出现那种情形了。”
苏麻喇姑终于开了口,但一开口,就直接让太皇太后飞了她一个白眼,颇无语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调皮,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是非要哀家承认哀家已经老了吗?”
“奴才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苏麻喇姑却也没有一点儿要请罪的意思。
她与太皇太后三十多年的情分,也是最清楚她的脾气的,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分寸拿捏的十分到位。
于太皇太后来说,苏麻喇姑是仆人,也是朋友,更是唯一可以说真心话,以及任性的对象,也因此,她偶尔的放肆,才能让太皇太后更觉出她们彼此之间的真情。
“那太皇太后……这是觉得往后皇上与太子之间的平衡,只能拜托给纯宁公主了,所以……如今才对公主的婚事,如此上心的吗?”
“请罪”之后,见太皇太后的情绪略恢复了一下,苏麻喇姑的言语,就更大胆了些,居然直接问起了刚才太皇太后那么做的目的。
而太皇太后这边,也并没有因为苏麻喇姑认为的,自己对纯宁“动机不纯”而有所动怒,毕竟两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她所有最糟糕的一面,都被她看过,这里苏麻不过是提出了她的质疑,一辈子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太皇太后,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
“这自然是其中一方面。”
太皇太后坦然点头。
“不过哀家也不是块石头,她说到底,是哀家嫡亲的重孙女……这些年,也为咱们大清的百姓,以及皇帝和太子,做了不少,性子不骄不躁,还知道帮着皇帝引导太子,对哀家也恭谨孝顺,难不成,她都做到如此地步了,我还要像当年一样,为了皇帝和太子不受影响,非要直她于死地不成?”
说到后面,太皇太后已然已经摒弃了自我的尊称,开始自嘲起自己来了。
“太皇太后的慈悲,奴才自然是清楚的,但是奴才还是很好奇,这些……跟您今天向皇上提起纯宁公主的婚事,有什么关联呢?是因为……皇上提到的那位张廷玉吗?”
面对太皇太后的自嘲,苏麻喇姑表情未变,只是话锋一转,提起了今日引起这个话题的人物。
“不错。”太皇太后点点头,“毕竟哀家还记得你当年的建议,到如今,哀家也觉着不错。”
苏麻喇姑没有接话,她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她当年提议把纯宁嫁给汉人的建议,不过当年是因为太皇太后对纯宁影响力的忌惮,而如今,实际是太皇太后改变了对纯宁的看法,对于这项建议的肯定,在她看来,原因还是没变。
没有武力的加持,汉臣们在文治上再厉害,也翻不起风浪,这一向是太皇太后内心的想法。
“”哀家看得出来,皇帝有意重用张家,而这个张家也确实不错,张英如今身为太子的师父,文华殿的学士,长子已经中举,次子又在这次少科试,拿下来第三名,一家人都能力不错,但也不特别拔尖,是个不错的人选,现如今,皇帝又说,这张家次子,似乎还对纯宁有意,而纯宁这边,哀家也听着……不像是反感的样子……”
“那太皇太后您不跟皇上直说,也是怕适得其反吧?”
苏麻喇姑体贴的说出了刚才太皇太后拐弯抹角的用意,而太皇太后也在听到她指出的这一点之后,一边拿起来刚才放在桌子上的佛珠,一边再次轻轻的阖上眼:“嗯……只希望,若那孩子能得偿所愿,过上了好日子,往后能念在这个情分上,多维护几分,这难得的太平吧……”
听着太皇太后“极尽利用”口气的话语,苏麻喇姑笑着开口:“会的……她可是您看好的孩子呢……”
就在这厢苏麻喇姑为自家主子“硬了一辈子的嘴”笑着赞同之事,宁澄澄那边,消停了不知多久的系统忽然上线:
“提示,太皇太后对宿主的好感度趋于良好,恭喜宿主,请宿主再接再厉。”
正惆怅着自己今后可能会没有什么能真正说上话的朋友,以及胤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自己今后到底要怎么合理的调整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的宁澄澄:“……什么情况?”
关于太皇太后的好感度,她这么些年过来,自从那次突然的下降又回升让她心惊肉跳之后,她就异常的关注,发现后来一直不温不火,也几乎是她做什么都不怎么动弹之后,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能维持着这样就不错了,怎么的……这又突然间上升了?还趋于良好了?
该说是,不愧是教导了千古一帝的传奇太后孝庄,个性果然不一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