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新妆水底明
大地开始震颤。元登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雾霭。
身後,三千雍州精骑排成密集的锋矢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踏着尚未完全封冻的浅滩,轰然冲入冰冷的滹沱河。
水花激溅,碎冰迸射,马蹄踏破河床的巨响压过了涛声,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至马腹,骑兵们俯低身体,紧握长槊,眼中只有对岸那片混乱的火光和人影。
“杀!”
震天的咆哮撕裂长空,雍州铁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进了乱成一团丶背靠燃烧浮桥的东燕军後卫。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刚刚被浮桥大火和百里融夜袭惊得魂飞魄散的东燕後卫,根本来不及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雍州铁骑的长槊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混乱的人群中犁开一道道恐怖的血肉胡同。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刃在寒光中飞溅,惨叫声被淹没在铁蹄的轰鸣和骑士的怒吼之下。
东岸桥头,顷刻间化为人间炼狱。
而在东岸纵深,靠近邺城方向的一片稍高土坡上,拓跋时的金顶王帐在混乱的火光映照下格外醒目。这位东燕皇帝刚刚策马踏上东岸土地不久,惊魂未定。身後浮桥方向冲天的火光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丶以及西岸那如同噩梦般骤然出现的黑色铁流,瞬间击碎了他心中最後一丝侥幸。
他脸色煞白,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雍……雍州军?他们…他们怎麽可能在这里?”他身边大将拓跋昀失声惊呼。
“淳于坚!”拓跋时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瞬间布满血丝,那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才有的疯狂,“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雷霆一击!”
他猛地拔出腰间镶满宝石的佩刀,刀锋直指西岸汹涌而来的黑色潮头,声音嘶哑却带着君王最後的疯狂:“给朕结阵!挡住他们!禁卫军何在?护驾!向邺城方向突围!”
王命如山,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毕竟是东燕最後的精华,最初的混乱和恐慌被拓跋时这声厉喝强行压下。数千身披精良明光铠丶手持长戟大盾的禁卫重步兵,在将领的嘶吼声中,迅速以王帐为中心收缩,层层叠叠,构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刺猬阵。
长戟如林,斜指前方,巨大的盾牌轰然砸地,连成一道钢铁壁垒。
残存的骑兵则在外围游弋,试图阻挡雍州铁骑的切割。
然而,淳于坚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些溃散的杂兵。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土坡上那顶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的金顶王帐,以及旗下那个被重兵簇拥的身影,拓跋时!
“拓跋时!”淳于坚的声音如同闷雷,在战场上空炸响,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无边的杀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手中马槊高高举起,槊锋直指王旗!
“朔风骑!”淳于坚的咆哮压过战场所有喧嚣,“随我,破阵!”
“吼!”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战吼!一直紧随淳于坚身後,如同磐石般沉默推进的五千陷阵重步兵,骤然加速!他们放弃了严整的队形,以淳于坚为最锋利的箭头,化作无坚不摧的黑色巨锤,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轰然撞向东燕禁卫军仓促结成的钢铁阵。
“轰!”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最前排的甲士无视刺来的长戟,用覆甲的肩膀和沉重的大盾,狠狠撞在对方的盾墙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的禁卫军盾手口喷鲜血,踉跄後退,严密的阵型瞬间被撞开一个狰狞的缺口。
“杀进去!”淳于坚的长刀如灵龙般探出,精准地刺穿一名禁卫军校尉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冰冷的铁甲面具上。
他身後的锐卒如同决堤洪水,从这个缺口疯狂涌入。长刀如林突刺,大斧呼啸劈砍,专破重甲的骨朵丶重锤狠狠砸下。他们如同一群狂暴的凶兽,在禁卫军阵中疯狂地撕咬丶冲撞。每一步前进,都踏着敌人的尸体和破碎的铠甲。
拓跋时位于圆阵中心,看得目眦欲裂。他并非顶尖武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狠戾。
“放箭!射马!”他嘶吼着,指挥身边最後的亲卫射手。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淳于坚,却被其身边层层叠叠的亲卫盾牌和自身精良的甲胄挡下大半。
淳于坚恍若未觉,长刀挥舞如轮,每一次劈刺都带起一蓬血雨。
目标始终如一,直指那面王旗!
禁卫军的抵抗异常惨烈。这些拓跋氏最忠诚的勇士,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道防线,用长戟鈎倒陷阵营的战马,用身体阻挡劈来的战斧。
土坡之上,尸骸枕藉,鲜血浸透了冻土,又被踩踏成泥泞的血浆。陷阵营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他们的攻势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坚定而无可阻挡地向着核心推进。
王旗,越来越近!
拓跋时能清晰地看到淳于坚铁面下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缠绕上这位枭雄的心脏。
他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最後只剩下拓跋昀等寥寥十数人,人人带伤,浑身浴血,围成一个最後的保护圈。
“陛下!走啊!”拓跋昀虎目含泪,一刀劈开刺向拓跋时的长矛,自己肋下却被淳于法的一支长槊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