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时环顾四周,雍州黑甲已如铁壁般合围,禁卫军的抵抗已如风中残烛。
他看到了无数倒毙的忠诚将士,看到了远处邺城模糊的轮廓,看到了自己戎马倥偬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一生。
绝望之中,一股暴戾的凶性被彻底点燃!。
“朕乃大燕皇帝!岂能死于匹夫之手!”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猛地一夹马腹,竟然不再後退,反而挥舞佩刀,带着最後几名死士,向着淳于坚的方向,发起了绝望的反冲锋。
这飞蛾扑火般的冲锋,悲壮而惨烈。
淳于坚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毫无波澜。
面对拓跋时状若疯虎的劈砍,他猛地一勒缰绳,同时,左手闪电般从鞍侧摘下那把伴随他征战多年丶曾射杀无数敌酋的六石强弩!冰冷的弩机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死亡的光泽。
“拓跋时!”淳于坚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受死!”
“嘣!”
机括震响!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重矢,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贯入拓跋时因怒吼而洞开的咽喉!
“呃……”拓跋时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咽喉处那支兀自颤动的箭杆,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手中的宝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只涌出大股的血沫。身体晃了晃,最後看了一眼在火光中那面依旧飘扬却即将陨落的王旗,眼中光芒迅速黯淡,轰然从马背上栽落!
“陛下!”拓拔昀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不顾一切地扑向拓跋时的尸体,随即就被数支长枪同时贯穿。
“拓跋时已死!”淳于坚的亲卫统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滚过战场!
所有还在抵抗的东燕士兵,下意识地看向那面金顶王旗的方向,只见那面象征着东燕至高权力丶曾经迎风招展的旗帜,正被一名雍州悍卒用染血的长刀,狠狠砍断了旗杆!
“咔嚓!”
粗大的旗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裹挟着华丽的旗面,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颓然倾覆,重重地砸落在泥泞的血污之中。
王旗陨落!
皇帝授首!
最後的抵抗意志,随着那面王旗的倒塌而彻底崩溃。
“逃啊!”
“陛下死了!快跑!”
残馀的东燕士兵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如同炸窝的蚂蚁,哭喊着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向邺城方向亡命奔逃。雍州军则如同驱赶羊群般,展开了最後的追击与清剿。
滹沱河东岸,彻底沦为雍州铁骑的狩猎场。
当浑身浴血丶丢盔弃甲的败兵哭嚎着涌到邺城紧闭的城门下,带来那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时,这座东燕最後的堡垒瞬间陷入了末日般的恐慌。
“陛下……陛下驾崩了!”
“雍州军……是魔鬼!他们就在城外!”
“完了,全完了……”
绝望的哭喊在街巷间蔓延,权贵们紧闭府门瑟瑟发抖,平民百姓则拖家带口涌向城门,试图逃离这座即将陷落的死城。
皇宫深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仅四岁的太子拓跋朝被仓促推上冰冷的龙椅,面对满朝面如死灰的大臣,吓得小脸煞白,只知道哭泣。
他的丶生母呼延太後强忍丧夫的悲痛和灭国的恐惧,紧搂着幼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太後!陛下殉国,军心已散!邺城……邺城守不住了!”她的兄长兼太傅呼延祎,已经老泪纵横,扑倒在丹墀之下,声音嘶哑,“雍州军势如破竹,黎梦还素有保境安民之名,其檄文亦言‘只诛首恶,不戮百姓’!若再抵抗,恐,恐有屠城之祸啊!”
“呼延祎!你竟敢妄言投降!”一名拓跋时的死忠武将怒目圆睁,拔剑欲起。
“够了!”呼延太後猛地擡起头,声音虽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压下了殿内的骚动。
她环视着这些或惊恐丶或悲愤丶或绝望的面孔,目光最後落在怀中幼子惊恐的脸上。国仇家恨撕扯着她的心,但作为母亲,作为拓跋氏最後的希望守护者,她必须做出抉择。
“打开……城门。”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派人,持降表丶国玺,出城请降。所求唯二,保全我儿性命……勿伤邺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