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刹那间,只剩下沈淮之以及榻上昏睡不醒的严初。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帐幔偶尔被微风拂动的轻响。
沈淮之默然立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底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最终,还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在床沿坐了下来。
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
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落下,极轻地将她颊边被汗水濡湿的几缕丝拨至耳后。
这份细致与温柔,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在面对她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就是这张小脸,只要看到,先前心里那点郁气就荡然无存了。
他取过一旁浸着冷水的帕子,仔细拧干。
连边角的水珠都轻轻挤掉,生怕多余的水分会让她着凉,小心翼翼地敷在她滚烫的额上。
或许是那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感到舒适,严初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出一声极轻、极含糊的呓语。
这全然依赖的亲昵举动让沈淮之的手微微一顿,掌心那细微柔软的触感竟让他一时舍不得移开。
他就这样守在床边,一次次不厌其烦地为她更换被体温焐热的帕子,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耐心和专注。
夜色渐浓,烛火在鎏金烛台上摇曳,将室内的一切都拉出长长的、柔软的影子。
府医是被小厮一路小跑着请来的,须皆白的老者甚至来不及喘匀气。
便在沈淮之沉静却迫人的目光下,急忙为榻上的郡主诊脉。
指尖搭上腕脉,老者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缓。
约莫一会儿的时间后,府医才缓缓收回手,睁开眼睛,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沈大人放心,郡主只是偶感风寒,又因近日劳累,才引高热。并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好生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随后,府医从药箱里取出纸笔,趴在桌案上,仔细开了一张方子。
又拿起方子,逐字逐句地向沈淮之交代着煎煮的注意事项。
沈淮之听得极为认真,旋即命最得力的小厮跟着府医去抓药。
自己却并未留在室内,反而转身去了小厨房。
他就站在那药炉旁,看着小扇子一下下扇着火,看着清水逐渐沸腾。
药材在其中翻滚,化作浓黑苦涩的汁液。
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药香,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却始终未曾移开目光,直至药汁收得恰到好处,方才亲手将药液滤入白瓷碗中。
他端着那碗滚烫的药回到内室,屏退了所有下人。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榻上人儿不甚安稳的呼吸声。
他坐在床沿,动作近乎虔诚地将她扶起。
少女的身子软得不可思议,几乎陷在他怀里,头无力地靠在他肩颈处。
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灼得他心口烫。
他一手稳稳端着药碗,另一手持着白玉匙,舀起一小勺深褐色的药汁。
先是极小心地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确认温热适口,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唇畔。
“乖,张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
严初正处于半昏半醒之间,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本能,微微张开了干涩的唇。
温热的药汁缓缓渡入口中,苦涩的味道让她即便在昏沉中也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