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晟不解,这般蛮横无理的人,就该教训回去的。不然叫他知道,好欺负,还会变本加厉的。
这不仅一再示弱,还示好,不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怕他们吗?
“这个事吧……”陈婆婆坐在桌旁,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其实是怪我的。前年他老娘病了,那病啊,是个只能花不能好的。春芳大姐呀,也不想把家底耗空了,就说想吃鸡蛋了。问我家买了十五双。谁知我也是个糊涂的,不知怎的,少数了一个。我没发觉,春花大姐也没再数。”
“後来啊,王奇一天一个鸡蛋煮给他老娘吃,二十九天後,他老娘吃完最後一个蛋,就去了……”
玄诚轻声地说:“可丶这是那位婆婆身体到了寿数,与鸡蛋何干?他这般怪罪,也太没道理。”
陈婆婆含笑地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人嘛,总会想着,是不是不差那一个蛋呀,最亲的人就会多留在自己身边一天……”
“可丶”南晟依旧不解,“再如何,一个鸡蛋也救不了命。他怎麽不怪自己没本事,找不到更好的大夫,买不了更好的药。”
“哎呀。咱们日子就只能这样苦。”罗丰年端起敞口碗,抿了一口封决带来的好酒,“他不怪我们,就只能怪他自己。就像你说的,怪自己没好本事,买了不好的药,治不好他老娘。可他还年轻啊,往後几十年呢,要是天天都把自己怪罪,以後怎麽活啊。人嘛,总要靠点东西撑着往前走的呀。”
“其实……”小和尚若有所思地开口,“他怪您们,就是寻不得解脱,一直在怪他自己的。”
慕书安看向小和尚,笑道:“老和尚给你取名,倒是没错的。”
明悟小和尚腆腆地摸了摸小脑袋。
“好啦,不说这些了。等着,婆婆给你们拿好东西去!”陈婆婆撑着膝盖站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没一会儿,捧着一捧的红色从屋里走出来。
挨着从小和尚开始发,“呐。这是婆婆给你们的压祟钱。”
然後是玄诚:“平平安安。”
再给南晟:“健健康康。”
慕书安也没落下,“圆圆满满。”
栖云都有,“随心自在。”
封决自然也给,“逢凶化吉。”
最後一个放在了冷厉手里,“万事顺遂。”
冷厉展开那红纸,再转过头,发现每个人的红纸最里头都包了八枚铜钱。
陈婆婆讪讪笑道,“往年家里头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也没准备这些。我瞧见方才的红纸没用完,将就用一用。虽说少是少,但也是投好意思。”
“谢谢婆婆,这是我第一次得压祟钱。”南晟捧着那八枚铜钱,很是触动,“谢谢爷爷。”
“我也是!”
小和尚也是捧着那铜钱笑得一双眼眸亮晶晶。
“我……”
玄诚话刚出口,就听见一声轻咳,回头就看见了栖云下撇的眸光,改口,“我也谢谢婆婆爷爷!”
慕书安含笑着将铜钱收起来。
封决的那份,陈婆婆是给他放在跟前的桌上的。
他伸出手指,食指和中指拈着那红纸展开,露出里面一看就被数得油亮的铜钱,动作顿了顿。
半垂着他的薄情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就保持那个动作许久许久,最後还是伸手将铜钱连带红纸,一并拢入了自己袖中。
见封决都收了起来,冷厉颇为小心的揣进怀里,然後手又情不自禁地放在了胸口。
吃过饭,三小只跟着陈婆婆在厨房热热闹闹的。
罗丰年酒後拉着栖云说看看院子的风水,还问能不能算一下,他和陈婆婆死後能不能埋一块儿,埋哪儿比较好,能不能给看看。
栖云顺势跟着罗丰年到旁处唠去了。
封决坐在那矮板凳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伸直吧,不舒服。身体往後靠一靠吧,没有靠椅。
最终只得站起身来,往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一靠。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一身玄色长袍隐在树影里。
今日枝干挂了一盏灯笼,刚好在他侧上方。
灯笼的光映耀着他身上的金丝暗纹,像极了盛开的一树桂色。
若是谁家姑娘站在院子望一眼,怕是要误终身的。
慕书安持着竹枝扫帚,清扫着院里的地上。
“殿下来时,心中就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我以为,没有了凌寒归,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慕书安一下一下地扫着地,动作不紧不慢,语速不徐不疾,像是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能有什麽不一样。他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想守着的,我就替他守。”
“值得吗?”封决望着她,“留在这个待你从不友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