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下午四点多,温澈礼的车沿着西郊的山路盘旋而上。
窗外的林木已染上初冬的萧瑟,但空气清冽干净。
他按照导航提示,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尽头停下。
他刚擡手欲叩门,旧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位笑容淳朴丶衣着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内,眼里的喜色藏不住。她身後跟着一位身板挺直的中年男人,气度沉稳,隐约透着股部队出身的利落。
“是温先生吧?”妇人热络地侧身让开,“小姐在後院,您直接过去就好。我姓赵,这是我当家的,姓李,院子平日归我们照看。”
温澈礼颔首致意,将手中一个素雅的手提袋递过,温声道:“一点小心意,有劳赵姨。”
随後,他迈步跨过门槛。
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
门外是北方的山野,门内却是一方精心营造的江南意境。白墙黛瓦围合出一个方正的小院,青石板路缝隙间,点缀着冬日里依然绿茸茸的麦冬。院子不大,但格局精巧,一角有个小小的水池,几尾锦鲤悠然游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中那棵姿态虬劲的老梅树。枝干如墨,鹅黄色的腊梅花疏落有致地绽放着,一股幽细的冷香在清冽的空气里浮动,沁人心脾。西斜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墙上投下柔和而斑驳的光影。
赵姨在一旁含笑示意,温澈礼便沿着那曲折的回廊,向後院走去。
他的目光掠过雕花的窗棂和廊柱间悬着的素纸灯笼,心境在一步一景中,变得异常沉静。
廊子尽头,是一扇虚掩的丶雕着简单梅枝纹样的木门。
他推开门,步入了更深一层的後院。
傍晚的夕照,将整个庭院照得通透暖融。
苏昭质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丛茂盛的南天竹前。她套了件宽松的米白色毛衣,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手里拿着一把花剪,正仔细地修剪着残枝,脚边放着一只盛着枝叶的小竹篮。
一只黑白色猫咪,正在她身旁不远处,追着一片被风吹落的腊梅花瓣,自得其乐地扑腾玩耍。
听到脚步声,猫先擡起头,“喵”地轻叫一声。苏昭质随之回过头来。
看到是他,她唇角自然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眼底映着暖融融的日光,显得格外柔和。
“你来了?”她放下花剪,站起身,顺手将一缕滑落的碎发掠到耳後。
斜阳的馀晖照在她身上,整个人柔和得不可思议。
她擡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路上还顺利吗?”
温澈礼的视线掠过她沾着草叶的手指,眼底有微不可察的笑意闪过。
他想起为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关注而在城里多绕的那半个小时,语气却平淡得听不出波澜:“顺利。西郊的路况比想象中好。”
此时那只黑白的猫咪蹿到她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脚。
“这是墨团,”她垂眸看了眼脚边的猫,声音平和,“赵姨在院子里捡的,野是野了点,但很恋家。”
猫咪在她脚边盘卧下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轻松了些:“那就好。赵姨准备了新茶,要不要去前院尝尝?”
他微微颔首,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好。”
苏昭质引着他穿过回廊返回前院。
经过主屋侧面时,温澈礼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院子最深处。
那里,一座白墙黛瓦的独立小屋静立在竹影之後,仅由一条短短的露天石径与主屋相连。
巨大的落地窗沉默地反射着午後的天光,静默,私密,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他心下微微一动,猜那便是她的卧房,并不再多看。
步入与茶室相通的书房,温澈礼的目光掠过那整面墙的顶天立地书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书籍排放得疏朗有致,门类广博得惊人。
《道德经》与《本草纲目》并列,诗画集册间散落着植物图谱与现代营养学着作。
几册精装的外文原版书与泛黄的线装古籍并立,显出一种不设边界的包容。
他的视线从书墙移向窗边。
一张宽大的沙发临窗放置,旁边立着一盏落地灯,扶手上搭着一条羊绒毯。
窗外竹影摇曳,光线被过滤得柔和而静谧。
“随便坐。”苏昭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已在茶台边的素工官帽椅上坐下,执壶烧水,准备沏茶。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居家的闲适。
温澈礼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中落座,目光再次落回那面书墙。
“你的书,”他略作沉吟,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欣赏,“涉猎很广。我原以为……”
“以为我的书架该塞满《华尔街日报》合订本,或者《证券分析》之类?”
她擡眼看他,唇角浮起一丝清淡的丶带着自嘲的笑意,接过了他未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