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带他进来的姐姐开始分咖啡,毛晓毅再次屏住呼吸,正要擡头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继续跟,有问题来找我。”
毛晓毅猛的擡头,撞进眼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果然是他。
项总,坐在会议桌首,从他散发的气场来看,也像是这里的老大,这个人确实变得陌生,一身看起来非常修身丶非常贵的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眉头紧皱,连随便扫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凌厉。
——转而变得错愕。
毛晓毅不管他老不老大,心情好不好,他压抑了三年零二十八天的怒火已经冲上头,他要干他想了无数遍的事,现在!立刻!马上!
他扔掉手里的咖啡,迅速上前一把抓住项语的衣襟,使出浑身力气一拳挥在对方脸上,送咖啡的姐姐低呼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个送外卖的怎麽突然变身暴力狂揍起他们新来的负责人。
毛晓毅看项语变得更加错愕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却没反抗,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麽,他索性左右开弓,在项语的脸上丶胸口狠狠发泄他的怒气。
“混蛋!混蛋!”他嘴里不停骂着,眼睛猩红成一片。两个人很快倒在地上,毛晓毅骑在项语身上,项语的衣服沾上咖啡湿了一大片,他好像没有感觉到,只死死盯着毛晓毅,一声不吭。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上前要去拉开毛晓毅,项语沉声喝道别管!
于是整个会议室充斥着惊叫声,低呼声,以及拳脚声,外面的人都跑过来围观,毛晓毅当着乌压压三十多人的面,单方面暴揍项语。
大家本来又累又乏,有戏看变得亢奋起来。外卖小哥暴揍新领导,是新仇还是旧怨?不怪大家八卦,一般人被打肯定得还手吧,再不济得喊救命吧,看新领导的态度,任由外卖小哥揍他,这是什麽情什麽怨。有人快速脑补一出他爱她,她不爱他,她爱他的三角恋,当然,小哥是被甩的那个,青梅竹马的感情难敌金钱现实的诱惑,令人唏嘘不已。
毛晓毅刚开始还在计数,一拳丶两拳……十二丶十三,计着计着,乱了。他气喘吁吁,打累了。而且,手疼,项语的骨头真硬。他渐渐停下来,双手掐在项语脖子上,却没有多少力气,只是依旧恶狠狠瞪着项语,一言不发。
他曾在夜里无数次想象,如果再次见面,他会说什麽。骂他,狠狠骂他,然後呢?当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发现自己除了愤怒,什麽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又或许有一个世纪那麽长,他嘴唇动了动,然後站起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项语先是躺在地上不动,大家不清楚他的状况不敢上前去扶他,接着他像是被雷劈过,一个闪电起身跑出去。大家还在想领导是不是觉得丢脸无法面对他们所以走了,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留在会议室不追出去。
项语敢在电梯关上前一秒进来,他整个人十分狼狈,原来一丝不茍的头发凌乱不堪,很贵的衣服又脏又乱,但他完全不顾这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晓毅。”
毛晓毅冷着脸低头,无视他。
项语也难以啓齿,三年前是他主动离开,没有什麽可狡辩的,所以他不还手,任由毛晓毅出气。
就算被揍,就算毛晓毅冷着脸不理他,他还是想说点儿什麽,他想说这次回来,是因为他想他。
话到嘴边,什麽也说不出来。
因为毛晓毅刚刚说:我不喜欢你了。
电梯从三十楼下来,大约十五秒。短暂的沉默过後,电梯门打开,毛晓毅走出去。他穿着骑手服,戴着头盔,能看到头发剪短了,有一些顺在耳後。
毛晓毅知道项语还跟在他身後,他迈上电动车,钥匙插了两次没插进去,他知道自己的脑子很乱,手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怎麽的鼻子还有些发酸,但是他不想掉眼泪。
项语握住毛晓毅的手腕,又喊了一声:“晓毅。”
毛晓毅冷冷盯着那只手,“松开。”
“我……”项语舔了舔嘴唇,“你最近好吗?”
“松开!”毛晓毅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的问:“我好不好,关你什麽事!”
说完唰的一下飞了出去。
毛晓毅胸口剧烈起伏,把电动车开得飞快,很快,後视镜里的项语不见了。
他好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他们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连他身上的味道,都是陌生的。记忆里的点点滴滴,终究变成不可追溯的过去。
当电动车彻底没电停下来,毛晓毅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湿润,还有两公里到家,他回到现实世界里,两脚划地往前挪着,累得满头大汗。
一辆电动车停在他前面,“没电了?”,是白项明,“怎麽了这是?跟人吵架了?”
毛晓毅心想来得够及时,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没有啊。”
他从车筐拿出一根绳子,白项明上下打量他半天没看到他身上有伤,接过绳头拴在後座,两人一前一後回到小区。又一起上了楼,现在白项明住他对门。
他不知道项语也来了,跟在他身後。亲眼看着两人在路上汇合,一起进了同一栋楼,心里顿时凉了,难道两人已经同居了?他紧紧咬着牙关,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冲上去把人拉出来揍一顿。
可项语不是三年前的项语,确实变了。他像个猎人一样蹲守在楼下,他想毛晓毅依旧住在这儿,生活习惯应该不会变,睡前会下楼扔垃圾,他还想再看毛晓毅一眼。
没一会儿,果然看到毛晓毅出来,把垃圾扔了往小花园走,他远远缀着。毛晓毅喂了猫,跟猫们说话,还是老样子,好像三年前一样,项语心里一阵安慰,他想,全世界都在变,唯独这个人不会变,一直那麽平静丶纯粹的活着。
毛晓毅起身上楼,又过了一会儿,楼上窗户黑了。
项语悄悄摸上楼,靠在毛晓毅家门旁边,贪恋的摸着铁门,一墙之隔,里面的人说不喜欢他了,还和别人同居,令人难过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