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付一下车费吧。”
听他这麽说,许月薇反而镇定了下来。
反正今天一整天,她都陷在吃一堑丶再吃一堑的节奏里,停不下来。……或许这个时间范围可以扩大到与他重逢後。
路灯下,江时砚单薄衬衫外一丝不茍地套着西装马甲,刘海却被抓乱了,露出一半额头。
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
以前,江时砚的穿搭更偏美式休闲,宽大的衬衫或卫衣罩在身上,显得格外大只,颜色也更大胆,又有活力又有安全感的模样。
街灯洒在他身上,落下阴翳的影子,黑暗和光共存的时候,总有一方不可见人。
“好啊。”她说。
却移开眼,望向右侧车窗,数着小区对面的临街房,哪些店换了,哪些还开着。
视野区域内,刚好两家新店,两家老店。
没东西可数了,佯装镇定的倒计时也归零。她的手心叠手心,指尖禁不住用力,指腹的边缘浮起一圈白。
半晌,江时砚从外拉开车门:“还没睡醒的话,下车走走?”
许月薇更往後倚了倚:“不。”
江时砚却把车门拉得更开,下一秒,他的腿贴上了她的,往里挤。
男人清冽的气息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他彻底侵入进来,她仿佛迎上一块湖面上飘着的碎冰,连忙挪开身位。
“那我进来。不介意吧?”
介不介意,他都已经先斩後奏了。
江时砚转眸,目光在她几乎脱妆的脸上流连,恍惚中又想起她委屈含泪的样子。
那天,他把盛满了恶意的白玫瑰插入瓶中留下的那天,他本来理清楚了,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可是,真正看到她的眼泪时,他期待的畅快感并没有来临,反而是与之相反的情绪在身体里掀起海啸,涌遍四肢百骸。
从中午到现在,七八个小时,江时砚觉得自己快憋疯了。
“车费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听真话。”
他向她欺身,左手搭在前座副驾驶的靠背上。
前面的椅背,车门,和男人宽大的身体连绵起来,许月薇被圈在了这一方空间里。
她伸手要推他,在他的领口悬了一悬,又脱力似的垂下。
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却负隅顽抗般,揪住他的衣角。
“我想问,在看到那朵玫瑰上的……”江时砚顿了顿,哂笑了一下,“‘脏东西’时,你第一反应是什麽?是对那个送你花的男人,感到抱歉麽?”
这是两个问题,许月薇当然挑容易的回答。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没有。”
“真的没有吗?”江时砚惊讶似的提高了音调,之後的话却一字一字地往下沉,“一次也没有,一瞬间也没有?”
许月薇怯怯地擡眼,看见他深黑的眸光中,好像隐含着更复杂的丶直觉告诉她不忍细看的情绪。
心里生出酥麻的涩意,她下意识侧过眼。
手臂一痛,蓦地,江时砚用另一只手把她的上身拉得离他更近。
身躯之间仅剩的狭窄距离令人呼吸加速,许月薇伸手推着他胸口,紧张之下,喊他的名字:“江时砚!”
“这麽心虚,”他居然笑了,“算是回答吗?”
许月薇擡头,触到他蒙上浅淡阴翳的眼底时,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好像不知不觉中,它早已被根根细软的蚕丝缠成了一颗茧。
“当时听你说谢谢的时候,我真的很火大。”
许月薇偏头想躲,却被他固定住下巴,微微吃痛却不敢言说。
“不对别的男人感到抱歉就算了……”
衣衫藕断丝连地相贴,江时砚扯着唇角勾出嘲讽的冷笑:
“那我呢?你还记得当初是怎麽甩我的吗?”
声波激起浪,将四周一切细微到看不见的尘埃都高高抛起,在最高处停滞,连同许月薇那颗跳得快要脱轨的心脏。
一秒,两秒,唯有计数的节拍不被影响,安稳地打下去。
“对不起。”
从肺里涌出的气流冲破喉口,胸口处又闷又沉的堵塞感才稍缓解。
许月薇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发抖:“对不起。”
她撇开眼,下颌隐隐用力,在他的禁锢下拉锯着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