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宫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後,水面重归平静,但水下涌动的暗流却从未停歇。三皇子萧玦接连受挫,看似沉寂了下去,但沈知微和萧璟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不过半月,一道八百里加急军报再次打破了京城的平静——突厥王庭发生内乱。
原先被萧璟设计扶持丶意图用来牵制阿史那王庭的仆骨部首领仆骨延,竟在混乱中迅速坐大,不仅吞并了周边几个小部落,更与西突厥别部勾结,隐隐有整合草原丶南下叩关之势。而云州以北三百里处的绥远城,已传来遭到小股骑兵骚扰的军情。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之声再起。以三皇子萧玦为首的一派,力主以抚为主,认为草原内乱正是分化拉拢的好时机,应遣使斡旋,避免大规模战事消耗国力。其言辞恳切,仿佛全然忘了之前云州之危。
萧璟则立于丹陛之下,面容冷峻,言辞犀利地驳斥:“仆骨延狼子野心,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其与西突厥勾结,势力膨胀迅速,此时若再行怀柔,无异于养虎为患!绥远城军报便是警讯!儿臣恳请父皇,即刻增兵北境,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将危机扼杀于萌芽。”
他目光扫过萧玦及其党羽,声音沉冷:“更何况,北境安宁关乎国本,岂能因吝啬钱粮丶畏惧战事而置边关百姓于水火?若待其兵临城下,只怕耗费更巨,伤亡更甚。”
双方争执不下,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锁,显然也极为犹豫。北境战事耗资巨大,且胜负难料;但若放任不管,一旦让仆骨延整合草原,必将成为心腹大患。
就在僵持之际,一直沉默的沈知微之父,礼部尚书沈恪,忽然出列,手持一份文书,朗声道:“陛下,老臣有一言。”
衆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北境之患,宜早不宜迟。”沈恪先表明了立场,随即话锋一转,“然则,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骤然增兵,恐粮草转运不及,反生掣肘。老臣以为,或可双管齐下。”
他呈上手中文书:“此乃小女知微,于禁足期间,依据其所阅前朝典籍丶风物杂记,并参照近年北境商贸往来数据,整理出的一份《北境粮秣转运及边市管控新策刍议》。其中提出,可借助民间商队之力,以官督商办形式,分段丶接力运送部分非紧要军资,以补官方转运之不足;同时,严格管控边境互市,限制铁器丶药材等战略物资流出,并借边市渠道,散布消息,离间仆骨延与西突厥别部,或可收奇效。”
沈知微的名字再次被提及,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
微的骚动。许多人看向沈尚书的目光变得复杂,这位沈小姐,当真是……无处不在!
皇帝接过内侍转呈的文书,粗略翻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文书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提出的策略虽有些大胆,却并非异想天开,尤其是借助商队和边市进行後勤与情报战的想法,颇有新意,且能节省大量国库开支。
萧璟适时开口道:“父皇,沈小姐此策,虽是纸上谈兵,却可见其心系社稷,且于北境事务确有独到见解。儿臣以为,或可交由兵部与户部详议,斟酌施行。”
他没有直接肯定策略,而是强调了沈知微的心系社稷和独到见解,既擡高了沈知微,又将决策权交还给了皇帝和相关部门,姿态无可挑剔。
皇帝沉吟良久,目光在萧璟丶沈恪以及那份文书上来回扫视,最终缓缓开口道:“太子所言,不无道理。北境安危,确不可轻忽。着兵部丶户部即刻议定增兵方略及粮草转运事宜。沈爱卿所呈之策,一并交由两部详议。”
这便是采纳了主战的意见,同时也给了沈知微的策略一个被讨论的机会。
“儿臣领旨。”
“臣领旨。”
萧璟与沈恪同时躬身。
退朝後,萧璟与沈恪并肩走出大殿。
“多谢世伯。”萧璟低声道。
沈恪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殿下不必言谢。北境之事,关乎国运,老臣亦只是尽本分。只是……经此一事,微儿她怕是再也藏不住了。前朝後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她。”
萧璟目光望向宫墙之外,眼神锐利如刀:“既藏不住,那便无需再藏。孤倒要看看,谁敢动她。”
消息传回尚书府,沈知微听闻自己的策论竟被父亲在朝堂上提出,并交由两部商议,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知道自己此举定然会再次成为焦点,但她并不後悔。北境若乱,生灵涂炭,她无法坐视不理。
然而,她更关心的是萧璟。增兵北境,意味着他很可能再次亲赴边塞。那里有未散的烽烟,有更凶险的局势,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正当她心绪不宁时,云袖匆匆进来,递上一枚小小的竹管:“小姐,东宫密信。”
沈知微接过,快速打开,上面只有萧璟力透纸背的寥寥数语:
“三日後,校场点兵。
孤欲携书记官一名,随军记录边塞风物丶军情民生。
你可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