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绣鞋尖碾过那朵绒花,珊瑚串在腕间撞出细碎的响。
她垂眸望着被揉皱的粉绒,忽的笑了:阿阮这丫头,原是个实心眼的。
雪粒顺着廊角滴下,砸在她鎏金钥匙上。
周氏摸出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时裙裾扫过积雪,留下两道深痕——方才太后摔茶盏时,她分明看见苏晏清盯着这钥匙的眼神。
好个苏参政,连慎刑司的权柄都要探一探?
她指尖叩了叩腰间铜环,吩咐身后小太监:去,把晨时送甜糕的宫女阿阮带过来。
阿阮被拖进慎刑司时,簪散了半头。
她望着墙上挂的藤条、烙铁,膝盖一软跪在青砖上:尚宫娘娘,奴就是替苏大人送了块点心
周氏坐进铺着狐皮的软椅,端起茶盏吹了吹,苏参政要送御膳,自有尚食局走流程。
偏要你个粗使宫女半夜翻宫墙?她指甲划过阿阮的下巴,说,她是不是叫你探陛下口风?
是不是想借甜糕乱了圣心?
阿阮摇头摇得顶珠花乱颤:不是的!
苏大人只说陛下从前爱吃这个
藤条抽在她背上,阿阮闷哼一声栽倒。
周氏起身踩住她的手腕:太后最恨有人拿旧情软陛下的骨。
你若不说,就替苏参政受了这顿打——她弯腰凑近阿阮耳畔,或者,你猜猜,是你的舌头硬,还是这烙铁硬?
阿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望着周氏身后烧得通红的烙铁,喉间泛起血腥气——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小陛下把半块甜糕塞进她手里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慌得连糕点纸都揉皱了。
她不能说,不能让苏大人的心血白费。
我、我记不清了她含糊着,突然咬住舌尖。
来人!周氏惊得后退半步,绣鞋绊在脚凳上。
两个女官扑过去掰阿阮的嘴,血沫混着碎牙溅在青砖上,染脏了阿阮胸前的半块焦纸。
苏晏清冲进慎刑司时,正看见阿阮被按在长凳上,嘴角的血滴在那半张纸片上。
她攥紧袖口的银勺(祖父传下的试膳勺),两步跨过去推开女官:停手!
阿阮是宫心膳坊的试膳宫女,玄镜司有令,未结案不得动刑!
周氏冷笑:苏大人倒会找倚仗——
玄镜司的令在此。
玄色披风卷着寒风灌进来,萧决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出清越的响。
他扫了眼地上的血,目光落在苏晏清攥着纸片的手上:苏参政,带伤者去太医院。
阿阮在苏晏清怀里昏过去前,手指轻轻勾住她的衣袖。
苏晏清替她理了理碎,触到她怀中硬邦邦的东西——半张烧焦的纸片,边角还沾着灶灰。
展开一看,是幅歪歪扭扭的火候图,墨迹晕开处写着:火要慌,心要静,甜才藏得住。
这是苏晏清指尖颤。
她想起昨日皇帝捧着残糕时红的眼尾,想起阿阮说当年小厨房的小厨童总偷偷教我看火。
原来陛下要的不是复刻的甜,是十二年前那个躲在冷灶边,慌慌张张替他烤糕的小宫女;是火舌舔着灶膛时,两个人都不敢喘气的心跳。
太医院的药香呛得她鼻尖酸。
她望着阿阮床头的药碗,突然笑了——原来自己错了。
不是要做得多像,是要做得多。
次日早朝,苏晏清跪在丹墀下,袖中还揣着那张焦纸:臣请旨设立宫心膳坊,专研皇室情志饮食。
荒谬!太后的金护甲拍在御案上,饮食就是饮食,怎可与情志混谈?
太后明鉴。苏晏清抬头,陛下近日茶饭不思,太医院诊为心疾。
臣以为,心疾需心药医。她顿了顿,臣愿试膳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