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哓,对不起。”贺峪不知道在为什麽道歉,江哓不需要看见他的表情,仅从声音都能感觉到他的低落和歉疚。
江哓对他因为什麽而感到抱歉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当年他们是不是同年的玩伴,毕竟已经过去了这麽多年,这背後的人却花费这麽大的力气把他们几个研究人员的後人聚在一起是为了什麽?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个研究跟我们的父母亲人有关?那为什麽来到这里的只有我们两个?”
“我也不太清楚。”贺峪说,“但是江哓……”
“他们都死了。”
“照片上的这些人他们全都死了。”
当她看向贺峪的双眼,从那双深色的眸子中透出的隐约泪光丶愤怒和不甘之中,她曾在幼年的训练中无数次看过这种眼神。
他们的朋友丶兄弟姐妹在竞争中落败,只留下他们自己存活的时候,那些人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江哓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死亡,是谋杀。
“当时地球资源耗竭的预测是由他们共同开发的第一代全能人工智能女娲计算出来的,”贺峪说,“但是在计算结果出来之後不久,他们就接二连三地去世。我父母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案件之後我就被元梅的父母收养,然後带上了星际移民的星舰。”
“这些,就是我当时想跟你说的。”贺峪把那张照片重新放回自己的外套内袋之中,“我当时想告诉你这些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你一直很防备我的样子有点受伤。”
说着,他朝江哓撇了撇嘴,“我们以前小时候玩的可好了,你现在这麽防着我,我是真的很难过。”
江哓听到他这话面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麽好,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年巨大的时间空隙之中谁也不知道对方曾经经历过什麽,有再多的防备也正常,这有什麽可受伤的。
她更不理解前一刻这人的眼神中还带着不甘与仇怨,怎麽下一刻就能折转话题到这麽无病呻吟的话题上来。
“你的意思是,”江哓把脑海中纷杂的思绪都撇开,回到之前思考的问题上来,“这间研究室之所以可以使用我的虹膜通过验证,是因为这里曾经是……我妈妈的办公室?”
江哓本以为她没办法开口说“妈妈”这个词,可当这个词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眼中却忽然酸涩起来,薄薄的一层水雾短暂地蒙住了她的视线又很快散去,像是一种潜意识的生理反应。
“应该是的。”贺峪回答,“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们在垃圾处理器里看到的那一具焚烧过的人类尸体应该就是……”
“这四位里的某一位。”
原本只是一具躺在垃圾堆里的白骨,突然被赋予了“可能是某位认识的长辈”这样的意义,甚至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後,性质好像就完全不同了。
因为贺峪的这一句话,江哓终于从这一团乱麻之中整理出了那个开始的“线头”。
她之前就一直觉得奇怪,幕後的势力把他们一路带到这里究竟是想让他们做出什麽行动,看到以前的研究内容然後呢?指望他们复刻前人的研究重新做出这个所谓的“有自主意识和情感”的人工智能吗?
但就在贺峪刚刚说出那些过往之後,江哓终于明白了。
重要的不是那个研究的内容,而是垃圾处理器之中的人骨。
不管贺峪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江哓明白幕後的势力真正想让他们探究和了解的从来都是研究人员死亡的真相。
借由这些人死亡的真相,勾起他们的仇恨。
只有目前的这些内容江哓还看不清他们到底想要利用这份仇恨做什麽,但……
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不外乎也就是那些事情吧。
最有可能的就是……
杀人。
找到当年事件的真相和始作俑者,然後因为满腔的仇恨而将那些人全都杀死。
像她曾经在训练中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是江阿姨。”贺峪说,“我记得江阿姨去世的时候是上了新闻的,应该不会就这麽悄无声息地就……”
死在垃圾处理器里。
虽然是事实,但这几个字贺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重要。”江哓的回答却出乎贺峪意料之外的冷漠,她甚至已经放弃从他这里了解更多的内容,转而开始在实验室里摸索。
“江哓?”贺峪跟在她的身後,试图透过她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脸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情绪,“你没事吧?”
江哓摇头,伸手在白板的周围摸索,这里是他们最後要看的地方,为了让他们活下去能够杀死“仇人”,幕後的人一定给他们留了其他可以回到地面的通道。
“你不要逞强,我知道突然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是很难接受,但是……”
贺峪还在叨叨,江哓毫无征兆地突然转过身来,看向他,视线里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那双深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像是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贺屿这才意识到,江哓不是在逞强,她是真的不在乎。
为什麽?
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愤怒,为什麽她不在乎,为什麽她不想知道更多?
死的那个人可是江阿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