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果真在巡田途中遇刺之後,调了兵马入庸都。
谢文珺看过那封家书,道:“既然皇上有令,需调兵宿卫庸都,那便奉诏。”
此前谢文珺令赵明钦率玄甲骑北上,有名不正丶言不顺之嫌。赵明钦本就是衡邈部下,有了谢渊这道令,由衡邈领兵宿卫,便无甚可指摘的。
既要调兵入庸都行宿卫之责,只有南境的兵马如何能够?
春风化柳,红豆抽芽,那孤身远在北方的人也该回来了。
谢文珺唤了荣隽进来,“传本宫手谕,召回……陈良玉。”
荣隽:“殿下,这……”
但见一封家书摆在书案上,信笺封了南境的蜡封,他便明白了一二,转身出去传了心腹信使,“殿下秘闻天下各路兵马异动,召陈良玉率北境铁骑,护卫皇城!”
衡漾又道:“大理寺案件繁多,侯爷未及前来,托臣妇问过殿下,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朝野上下都在盼着定储君,您心中可有考量?”
扶持幼主,谢文珺便可顺理成章地辅政监国。
谢文珺道:“陛下还在病中,立储乃大事,尚未有合适的时机来议此事。”
衡漾却道:“前朝不得时机,後宫未必没有。”
五日後,宫闱春礼。
往年春日,宫闱春礼皆由皇後主持,祈愿风调雨顺,桑蚕繁盛。
可今年因皇上龙体违和,皇後伴君侍疾,本欲取缔,又恐惹朝中人心浮动,春礼便由贵妃代行,仅召京中命妇丶宗室女眷入宫小聚,禁绝歌舞,只备些清淡茶食相待。
昭华宫内,翟妤由宫人服侍着换上吉服,擡手招来翟昭旸,“昭旸。”
“皇姑母。”
翟妤道:“姑母从故国带来大凛的那架凤首箜篌,前些日子断了弦,教坊该修好了,你替皇姑母去取回来罢。也趁机去瞧瞧别处的风景。”
教坊位于皇城南大街的花厅胡同。
见翟昭旸应下,她又添了句,“大雍那首《归雁吟》你可还记得曲调?”
翟昭旸道:“姑母的曲子,昭旸自然记得。”
那是翟妤来中凛之前写的箜篌曲,谱了调,自比北归大雁走进异域,归期难定。
她和亲之後,这曲子便被北雍宫廷教坊收录丶流传下来,北雍都城中贵女争相传习,也作《送亲曲》。
翟妤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取箜篌时试奏一曲,辨辨音色,若音准无误再带回来。就弹奏这曲《归雁》罢。”
翟昭旸将脸贴在翟妤吉服的宽袖上,只心疼姑母念家,随後便由内侍引着向教坊取箜篌去了。
翟妤轻叹了一声。
把昭旸一个孩子牵扯进来,是对是错?昭旸她什麽都不知道。
也正因她什麽都不知道,或许能避过宫里紧盯着昭华宫的眼线。
茶点席设在御花园,园中百花初绽。
今年春礼没了鼓乐齐鸣丶歌舞相和的热闹景象,倒也清净雅致。
前朝因皇上和立储风波暗流汹涌,後宫衣香鬓影,笑语盈盈,乍看是一派祥和。
席间,昭华宫的女侍将二殿下谢斐璎抱了来,满座命妇见状,纷纷起身含笑,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
翟妤对此也受用。
漂亮话说到兴头上,便有人不知分寸了。
一位身穿湖蓝命妇服的夫人笑着道:“娘娘今日代行春礼,可见陛下对娘娘信赖有加,真真是母仪风范,令人心折。二皇子殿下又这般聪慧英武,真是天佑我朝……”
这话里隐含的意味,席间衆人谁听不出来?
翟妤也心惊了一突。
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片刻,衡漾道:“中宫凤仪,自有其主。代行春礼是权宜,岂可妄论其他?”
“宣平侯夫人这是在提点本宫?”
衡漾离席,跪倒在地,“臣妇不敢!”
翟妤心知这一跪怕是要惹乱子,却难咽下这口不顺的气儿。
“昭旸远来是客,进宫那天却被宣平侯府的小女拦在宫道上,提点本宫,宣平侯府中人不当与北雍人让行。今日宣平侯夫人又提点本宫非中宫之主,本宫且问夫人,宣平侯府该以大凛贵妃的身份待本宫,还是以北雍公主的身份待本宫?”
衡漾道:“回娘娘,自是该以贵妃之尊而待。”
翟妤道:“宣平侯夫人既认本宫贵妃之位,言语不敬,本宫当不当罚?”
“自是当罚。”
翟妤端坐上位,脚尖正对着衡漾,“那夫人便在此跪上半个时辰领罚。”
言罢,便有昭华宫的宫人托上香炉,燃了一炷香。
线香燃尽,正好半个时辰。
线香堪堪燃断两节香灰,忽有一阵箜篌的调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