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策论老夫还当长公主能与皇帝平分天下……
谢文珺侧过头看了谷燮一眼。长了年岁,心智却还不如从前沉稳,自姚霁风去後,谷燮仿佛悟透了天命一般,行事越来越没个章法,言谈举动间反倒多添了几分轻佻之气。
车舆就停在四方馆外,谢文珺没什麽明显的情绪,转身走出四方馆。
鹄女努了努嘴,对谷燮道:“老师,你可害苦我了。我求了殿下一清早,又辛苦做了篇新文章,才求来到四方馆一游,四署还没去呢,殿下这就要走。”
折扇照鹄女脑袋上敲了一下,谷燮道:“小没良心的。你愿留便多留一会儿,为师去向你家殿下求情。”
“老师当真?”
“去吧。”
鹄女躬身一礼,咧嘴道:“多谢老师。”
谢文珺不经意回身一望,见师徒二人窃窃私语丶嬉笑哈哈,“师门传承倒是清楚,真是什麽人教出什麽样的学生。”
谷燮道:“殿下语人是非也不避人,臣女听得一清二楚。”
“本宫便是说与你听的。”
谢文珺看向靠墙的一处,那里原来停着的一驾辇车已驶离了。
车舆内炭炉还烧着,暖意融融。
竹帘被一把折扇掀开,往上卷了卷,谷燮透出半张脸,“臣女的轿子留给鹄女,殿下能否允臣女同行一程?”
“随你。”
车外人流街铺缓缓後退,竹帘间隙透进来斜长条的光影。
谢文珺十指拢着手炉,面前的t小几上镇纸压着一篇文章,是鸢容手持长公主私印从四方馆调出来的,文章署名正是方才在馆内痛斥她祸国误民的韩诵。
那策论文章里的字句笔锋凌厉,剖析时政入木三分,竟与她筹谋的几处不谋而合。
谢文珺手炉里的炭丝明明灭灭,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欣悦之色。
她道:“你看,四方馆馆衆也不尽是沽名钓誉之徒。”
谷燮道:“殿下可要将他收在身边为己所用?”
谢文珺视线仍停留在韩诵的文章上,“本宫瞧你与此人熟络,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既有才学,何不科举入仕,偏来四方馆这草台班子。”
谷燮道:“此人姓韩名诵,曾是瀚弘书院的学子,与陈行谦同年进士及第,殿试後,太上皇钦点其为宣元二十年榜眼。那年左相荀岘担主考官,科举透题,牵扯出来的那桩约定门生案,涉案士子便有他。黜革功名,终身不得再应考。”
谢文珺是记得这桩案子的。
谷燮接着道:“在四方馆议事堂,他对臣女说,他不甘!臣女能看得出来,他当真心有不甘。揣着心里头的不甘熬了十年,要麽磨钝了,要麽更利,能一把豁开局面。”
“科举舞弊,”谢文珺声音平淡,却能听出语气中显而易见的终结之意,“此人言辞藏锋,可惜了。”
只这一句,谷燮便知谢文珺不打算将人收为己用了。
谢文珺卷起小几上的文章,隔窗递出去。
鸢容随即接住,交给荣隽遣了一人将文章快马交还给四方馆。
谢文珺道:“江伯瑾性子磨得如何了?”
谷燮道:“一听闻四方馆招贤纳士,便坐不住了。若非他无手,写不了四方馆投名的文章,我与行谦两个人也按不住他。宣平侯府与灵鹫书院都下了禁令,不准给他代笔写文章,闹得不行。还是行谦想了个法子,告诉他太上皇得知他还活在世上,已布下暗卫等他现身後杀之,这才作罢。”
谢文珺道:“这样的人竟还如此惧怕父皇,竟还怕死。”
谷燮道:“小老头这些年生活不易,养成一副鼠胆。”
“脾气磨得差不多,便放出来罢。”
“臣女明白该怎麽做。”
灵鹫书院的藏书阁挨着後院的竹寮,立在正月天的暖阳里,藏书阁前头的大片空地上,青竹搭成的骨架被晒得泛出竹黄。
书院的学生们正抱着层层叠叠的书卷,整齐地晒在竹骨架上。
书页翻动,夹着淡淡的霉气。
谷燮在藏书阁一隅的破草席上寻到江伯瑾,他枕着几本典籍正酣睡。
还穿着那件旧棉袍,身形略显佝偻。
谷燮猜不透他这是什麽习性,在宣平侯府时客厢不住,捡了马厩旁存放草料的仓廪栖身,自陈良玉奉诏不得擅返庸都之後,宣平侯府被盯得很紧,江伯瑾心慌,即便清楚那些人不是盯梢他的,也还是抱着自己的家当连夜翻进了灵鹫书院。
而後,缩进了柴房。
谷燮不忍如此轻慢于他,好说歹说,劝他住进竹寮的空斋。
他便又捡了一张破草席铺在藏书阁,蜷在角落里。活祖宗一个。
“江先生。”
谷燮轻手轻脚地晃了晃江伯瑾。
江伯瑾睁开一只眼,看见她,又闭上了,气性极大地“哼”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不理人。
谷燮没脾气地哄道:“江先生,後辈代先生去四方馆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