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血都往下冲,肉被泡得发囊,露出上面长长蜿蜒的肠子。俯首的殷氏,被溅了一脸的血。
热的,臭的,也跟着雨水往下挂。几滴流进眼里,几滴带着嘴角往下。然落进眼里的血让她看不清哪咤的表情,只记得肠子如脐带,恍惚间她回到哪咤刚出生的时候。肉球里生出来的孩子也在肚眼上有肉绳,要身为娘亲的她亲手割掉才可以。
哪咤现在把肠子扔出来是什麽意思?
殷氏顾不上李靖,也视天上的龙王为无物。
两耳嗡鸣声作响,害她头晕目眩,几欲跌仰在地。
什麽叫把怀胎三载的血肉全都还来?
他在怪我?
可分明是他自己惹下的祸事,凭什麽对我发脾气!
夫君说的对,孩子果然不能太宠溺。
纵容到最後,只会养出祸患来。
脑内思绪芜杂。
疑惑丶不解丶惊讶,到了最後竟全都烧汇成一团,变作女人脸上狰狞的愤怒。她那层慈母的皮终于短暂的毁却了,好似一头兽占据了殷氏的身体。她千般委屈,万般厌恨,却仍要柔弱地为自己开脱。即便身前的小儿子已开膛破腹,她却视若无睹,哭着朝对方质问着:
“哪咤,你不要娘亲了吗?”
平愈听在耳内,心口一窒。
若不是太乙将她死死困住,平愈早就冲上去夺剑与龙王对喷。
她发不出声音,像隔屏幕看剧。
只能眼睁睁看着剧情推进,哪咤将血淋淋的长剑抽出。
他这次,转向李靖。
“你有什麽要对我说?”
男人不耐,对他沉面呵斥:“你要死便快些动手,要以魂慰藉陈塘关因你而死的关民也算好事一件,我不会拦你。”
“爹。”
不曾想哪咤没有同往常一般喊自己的名字,李靖愣住,便投以警惕的目光。
他一直猜不透这个孩子脑子里在想什麽,从他出生开始就是。
男人私以为,哪咤是自己最不听话的孩子。
对方不同于金咤与木咤,他从来不会乖乖按照命令来行事。
出去打猎时李靖只要求一只兔子,哪咤却能带来豺狼与老虎的尸首。
哪咤天生神力,被带去练武场的第一天就将他最精锐的士兵靠蛮力击败。
在李靖说错话的时候,哪咤也不会顾及他身为父亲的面子,直言指错下他的脸面。
哪咤不像人丶他太原始,太纯粹。
他不被规训,被打再多次也学不会规矩。
被顶撞的次数多了,李靖也开始忌惮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难敌儿子的武力,只能靠长幼尊卑去压倒对方,用冷漠与鞭鞭见血的家法来打断哪咤的棱角。
不知何时起,曾经在打猎时还会为他带来上好皮毛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李靖知道哪咤恨他,不过他不怕。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李靖想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让妻子打掉对方。
因为他也恨哪咤。
他恨哪咤不听话,恨哪咤拥有比他强横的力量。
也恨哪咤生来就有辅佐君王的使命,而他自己却只能靠双拳打拼到现在。
他们父子间的情谊,都该被恨与妒意稀释消融。
作为武将李靖的温情有限,它们都被分给了两个大儿子与妻子,留给哪咤只剩兵戈。
他看着哪咤,心底还有些隐晦的期待。
刚才男孩对自己的娘亲忏悔,而他是否也会得到相似的言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