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得到哪咤的服软,李靖会愿意在哪咤死後厚葬他。
可惜哪咤向来不随他意。
男孩抛来一句问话:“爹你还记得我啓蒙的时候,你是握着我那只手写字的吗?”
李靖皱眉:“我不只有你一个儿子。”
言下之意,这不是什麽值得念纪的事情。
“没事,我记得。”
祭台在男孩的笑容下明艳,他却当着李靖的手起剑落,将左臂连根砍下。
“是这只。”
藕节般的手臂在地面弹动两下,被哪咤一脚踢到李靖身上。
他的笑骤转,再度冷淡给出答案:“还你。”
烟花般炸开的赤红,喷溅在四面八方,将李靖与殷氏尽数浇透了。
从爹娘身上得来的血,重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李靖受到惊吓,指着他鼻子骂:“逆子!”
血喷上李靖的脸,哪咤被骂得哈哈大笑。他不理会对方怒火,再问:“那你还记得教我的第一句话道理是什麽吗?”
这次李靖倒是记得,他对每个孩子都这麽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你可知我抽了敖丙的龙筋是想给你做腰带的?”
哪咤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用剑尖从腹中剖出几根肋骨扔出。白惨惨的骨头哐当作响,李靖生怕哪咤这句话再将龙王之怒惹到他身上,便气急反驳:“混账!夺人性命之物,我不要!”
“所以我不给你了。”哪咤擡起下巴,笑得露出尖锐的牙齿:“李靖,你我都对着天。可你跪着,我却站着。你没有顶天立地,你是屈从于天,为龙威所惧的懦夫。”
这句话触动了李靖的神经,他道:“这祸是你引来的。”
“我死後就把我的脊骨抽走,你给的骨气我不要。”
李靖还要反驳,努力摆脱着男孩给他定下的标签,试图证明自己并非他口中的卑劣。
“李靖!”他轻盈,毫不用力。就像所念的是一根羽毛,一毫尘埃,不足挂齿。
男孩嗤道:“怪不得你是纣王的臣。”
这句话,如掌掴在李靖脸上。
他瞬间满面通红,气喘如牛。
此时的哪咤,只剩下一只手臂了。
他浑身都是血,从每一寸皮肤丶每一粒毛孔往外渗,在祭台聚成不小的血泊。肉和肝肠全都碎了,跟能被抽出的骨头一起扔在一旁。他就像一张撑在木竿上的鱼皮,身体里已经空空如也,若不是灵气支撑早就该死了。
这天地都被沐在雨下,陈塘关的百姓都靠近在这座青铜所铸的神祭高楼外,朝看不清的上方望去。
没有日丶没有月丶没有光,哪咤本就火红的衣在风雨中飘摇。他是陈塘关唯一连暴雨都浇不灭,连雷霆都吓不退的烈火。哪怕男孩濒死,敖光也不敢靠近。他的胆量只支撑自己在云层上俯瞰,生怕挨近了会被他抓住同归于尽。
哪咤道尽肺腑之言,踉跄着走上前方小小的台阶,来到安置人牲的最高处。
他仰面望着天问:“老龙王,你瞧好了吗!”
敖光惊疑不定:“你又要做什麽?!”
“我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我李哪咤,从此与李府亲缘已断,恩断义绝。”
他已经明白哪咤的意思。
男孩此番举动不只是表态,更多是威胁。
他剩一条命,以此摆上桌来做筹码。
敖光倘若同意哪咤的提议,那男孩这条命他要拿去也可以。
可他如果不愿,哪咤也已经和家人撇清关系,他手中的人质早已没了用处。
敖光不得不从,便道:“你死,我放过陈塘关。”
“好!”
男孩答得很快。
他与神仙谈定,直到最後一刻才愿意交出自己的性命。